过了一会,贺青冥才慢慢道:“可是我已经问了。”
柳无咎忍不住又抱了抱他,有一点忍不住的开心,道:“那你为什么不答?”
贺青冥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这下更是差点被他绕晕,他理了一下对话,才发现一点不对,道:“怎么又是我问,又是我答?这一点也不公平。”
柳无咎却学着他道:“世上总有许多不平之事。”
贺青冥道:“我偏就不答。”
柳无咎已笑了起来,他已忍不住想要亲一亲贺青冥。
贺青冥却忽道:“明黛还是洛蘅?”
柳无咎不解,贺青冥又道:“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你……”
柳无咎气恼道:“我不要你来给我做媒!”
贺青冥一怔,嘟囔了一句:“不要就不要,怎么还生气了?”
柳无咎又是气,借着贺青冥酒醉,又有一点大胆,道:“我不要她们,也不要任何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贺青冥失笑道:“胡闹……”
柳无咎看着他道:“我没有胡闹。”
贺青冥道:“……我知道,可是夫妻尚且不能一直在一起,又何况你我?”
柳无咎心道:“那又怎么样,我和你也一样可以做夫妻。”
他道:“你又怎么想?”
贺青冥道:“……君心似我心,那当然是很好的。”
柳无咎心下猛然一颤!
他颤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啊?”贺青冥已有点迷糊,道“我说了什么?”
柳无咎的一颗心本已提到了嗓子眼,这下却又全都泄了气。
贺青冥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何况就算贺青冥说了这句话,也并不意味着什么。
君心流转自如,也并不意味着有了相思。
那只不过是一句诗而已,贺青冥这个人,又岂是一句诗可以琢磨得透的?
贺青冥已彻底醉了。
柳无咎为他解下外衣,便要解下他的剑,却不知道皮扣在哪里。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青冥剑怎么解,更没有人敢这样触碰。
再往里,柳无咎也已不敢触碰,尽管他的不敢,和其他人的不敢并不是同一种。
贺青冥忽然觉得他这个徒弟好像有一点笨。
七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柳无咎有一点笨。
他道:“就在后腰,你——”
他不再说话了。
柳无咎被他催促,终于哆嗦着绕到后边,解下了青冥剑。
青冥剑落地,咣当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柳无咎不由握住了贺青冥的腰,这一下,便似已把他抱在了怀里。
贺青冥靠着他,道:“无咎,你怎么在抖?”
他竟还伸出手,贴了贴柳无咎的额头,更奇怪了:“不热啊。”
柳无咎有一点气恼地拿下了他的手,道:“我没病。”
柳无咎本来紧张极了,这一下却已全然忘记了紧张,只有一点生气。
他气贺青冥简直是个木头!
不,木头也不会像他这么不解风情!
他忽而又有一点疑惑,贺青冥这么不解风情的人,是怎么有的贺星阑?
他不仅疑惑,又还有一点惆怅。
这些日子下来,他已明白,贺青冥和他表姐并不是两情相悦,贺青冥的表姐,喜欢的也只是洛十三。
那贺青冥呢?
他本以为自己又有了希望,既然不是两情相悦,那他就还有机会。
一段相思,若是只有一个人,是很难守住一辈子的。
但这一刻,他忽然又充满了迷茫,迷茫之中,他似乎又已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已隐隐明白,他的对手从来不是任何人。
他已是贺青冥唯一会愿意依靠的人,贺青冥这样的人,若要他愿意依靠什么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的对手从来只是贺青冥。
但他并没有信心能够打败贺青冥,贺青冥也从未被任何人打败。
若要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也许很难,但更难的却是要一个人懂得爱人。
或许贺青冥从来没有成为过一个人。
他可以是众人眼里的神,也可以是魔,却不能成为一个人的人。
贺青冥却已靠着他,渐渐睡着了。
柳无咎抱着他,便要让他躺下,却忽然听见了贺青冥的一点梦呓。
他喃喃道:“十年太短了……”
“……我想要二十年,四十年,我想要……”
“可是”贺青冥顿了顿,道:“……我骗了你。”
柳无咎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甚至不知道贺青冥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他只是轻轻道:“我也骗了你。”
他俯下身,亲了亲贺青冥的额头,道:
“我爱你。”
他看着已然入睡的贺青冥,却已久久不能成眠。
月上中天,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又忽而化作一道敲门声。
一人道:“飞卿,你还好吗?”
那人似乎又等了等,道:“我知道你酒量不太好,何况那姓梁的备的全是烈酒,我给你带了醒酒汤——”
柳无咎一下子打开了门。
他看见了祝云卿,祝云卿怔了一怔,也盯着他。
祝云卿的声音竟有一点冷,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无咎淡淡道:“我是他弟子,‘弟子入则孝,出则悌’,我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对?”
祝云卿噎住了,柳无咎道:“多谢你的醒酒汤,我会转交给他的。”
他便要转身,祝云卿忽道:“我从没有听你叫过他‘师父’。”
柳无咎顿了顿,道:“有些事,是不必过口,只用过心的。”
祝云卿笑道:“我只怕你别有用心。”
柳无咎却道:“该怕的不是你,是我。”
言罢,他便又回到了屋子里。
祝云卿面色一冷,心道:“这都三更了,这小子还不是别有用心?!”
但他也没有办法,柳无咎既然在这里,那就表明,贺青冥一定没有拒绝。
他只好气鼓鼓地瞪了无辜的房子一眼,又更加气鼓鼓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