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弟子道:“可,可是明姑娘说,她想尝尝。”
“……哦。”杜西风一个大变脸,蓦然笑了,“明姑娘想尝,是该做一做。”
他道:“明姑娘,那你要不要尝一块鱼腹?”
漕帮众弟子看着自家少主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纷纷摇头。
明黛不太好意思,道:“其实我是听贺兄说柳兄喜欢吃鱼,听说西湖醋鱼是名菜,所以帮着点了一道。”
杜西风差点气成个河豚,柳无咎默然片刻,当做没看见杜西风眼里一腔怒火,道:“你不知道现在很多时候,西湖醋鱼都不好吃吗?”
“啊?”明黛道,“我不知道啊,贺兄,你没告诉我——”
她蓦然住嘴,却已经说漏嘴了。
柳无咎瞧了瞧左右,在一片觥筹交错声中凑到贺青冥身边,道:“是你说的?”
贺青冥点点头,又道:“无咎,不过我确实不知道……”
柳无咎道:“没关系。”
他只觉心中愈发轻快,又道:“不过你怎么让明黛去说?”
贺青冥无奈道:“你是没看见,昨日我一到漕帮,所有人都知道了,若是我去说,只怕他们便要战战兢兢,做不好鱼了。”
柳无咎却道:“有这么可怕么?怎么我就不觉得?”
贺青冥笑道:“你跟我什么关系,那怎么能一样?”
贺青冥忽然顿住了,柳无咎似乎也怔了怔。
他这话说出来,本也没有什么,他和柳无咎份属师徒,关系远比旁人亲近,也是理所当然,可是他说了这话之后,又忽觉不该说的。
柳无咎轻轻道:“是,你我之间,旁人自然无可比拟。”
人声嘈杂,他若要让贺青冥听见这句话,便不该这么轻声,可是贺青冥还是听见了,而且这话好像忽而在他心上敲起来一阵急促的鼓点。
也许他们已靠得太近了。
他们之间,已失去了应有的距离,但贺青冥忽然觉得,柳无咎好像还想要跟他再走近一点。
他忽而生出许多错觉,它们在他的脑海里一会浮上来,一会沉下去,总是捉摸不定,但在许多错觉之中,他忽而明白了一件事:柳无咎的确没有拿他当师父。
天底下没有一家徒弟会对师父这样说话。
可是那又怎么样?
贺青冥忽然想,那又怎么样呢?柳无咎喜欢亲近他,他也喜欢亲近柳无咎,这又没有什么过错,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很难亲近什么人,贺青冥虽然也和贺星阑亲近,但那只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护,贺星阑一直在他心里,却从未像柳无咎一样走进他心里。
他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孤独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理解,如今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可以作伴,难道不好吗?
贺青冥决定不再多想。
他近来花费在思考和柳无咎的关系这件事上的时间,已快赶上他思考南宫玉衡和浮屠珠了,他自觉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对着柳无咎,总不免生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犹豫。
他已决定了,他要找到十二年前余下的几人,也要找到浮屠珠,他还要留下来,不只是柳无咎留在他的身边,他也会留在柳无咎的身边。
什么“应该”,都不应该,天底下最不应该的事,就是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