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冥一生背锅无数,却还未背过这口唤作“登徒子”的大锅,他又瞧了瞧谢拂衣,却见他并无半分羞恼愤怒之色,却已是一等一的防备。他心下明了,道:“谢公子,你既然有秘密不愿示人,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不必如此说辞。”
谢拂衣低低道:“原来青冥剑主什么也不明白,我还以为……”
贺青冥道:“你以为什么?”
谢拂衣只道:“没什么,也许是我身处乐馆久了,想多了罢。”
他虽然这么说,心中仍然疑窦丛生:怪了,看青冥剑主和他弟子朝夕相处,默契相投,尤其是柳无咎,看贺青冥的眼神都能拉丝了,怎么看怎么不清白,他本以为二人已成眷侣,柳无咎年少慕艾,贺青冥经年之后,也认清了对逝者追慕无望,终于被那俊美少年打动,开启了人生第二春,从此师徒二人效仿落英双剑故事,百年好合,早生咳咳他俩生不了……他都把从小到大看过的那堆话本缝缝补补,脑补了一遍又一遍,结果贺青冥他俩却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谢拂衣思如奔海,早已七拐八拐到了天边外,忽觉周身一暖,却是贺青冥在与他运功疗伤。
他心中诧然,道:“青冥剑主,你不必……”
贺青冥道:“你元气虚损,又被人伤过脏腑,若你还不想英年早逝,就马上闭嘴。”
谢拂衣只好听话。
他屏气凝神,只觉贺青冥内力深厚,有如银河沧海,所过之处,四肢百骸无不舒坦,就连原先因为旧伤淤堵的经脉也瞬间通畅了。
早在飞花馆的时候,他就觉得贺青冥不像江湖传闻里的样子,这一天接触下来,贺青冥种种言行,更是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此刻他虽看不见贺青冥,却终于卸下了一分提防。
不过,贺青冥分明也没比他大几岁,怎么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师长的风范?这一点又叫他不由想起来季云亭,可惜季云亭如今生死不明,想来又是一番惆怅惘然。
贺青冥道:“你在想季掌门?”
谢拂衣只笑了一笑,贺青冥道:“你应当明白,你五内郁结,乃是思虑太过之故。”
谢拂衣却道:“青冥剑主不也是如此么?”
贺青冥不言,谢拂衣环顾四周,道:“青冥剑主,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找浮屠珠,我也知道,你也想找浮屠珠。”
贺青冥目光一闪,道:“你知道浮屠珠在哪里?”
谢拂衣道:“师父曾与李飞白李前辈交好,李飞白前辈故去后,师父曾经派人寻找他的遗孤……青冥剑主,我只请求你一件事,只要你帮我这一件事,我就把李飞白遗孤所在告诉你。”
贺青冥道:“你是想要我帮你救出季掌门。”
“不错。”
贺青冥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但季掌门遇袭一事,江湖上历来众口不一,此事原委究竟如何?”
一瞬间,往日种种浮现眼前,谢拂衣定了定心神,终于开口:“五年前,顾影空偷袭师姐,致使师姐重伤昏迷,却被我发觉,他便将此事嫁祸于我,对外声称师姐已经不治身亡,而后匆匆将师姐出殡下葬。那几天里,顾影空曾派华山弟子下山搜查我的下落,可是他绝不会想到,那几天里,我压根没有离开华山。”
谢拂衣在山上以天为盖,以地为铺,以甘露止渴,野果充饥,在一方无人发觉的世外过了好几天的野人生活,终于寻到了机会。那天葬礼之后,他顶着夜色,趁着顾影空应付宾客的功夫,冒险潜入后山历代掌门墓葬,寻到了季云亭的墓穴,他刨土开棺,却发现里边的人根本不是季云亭。
贺青冥道:“你是说,顾影空偷天换日,把真正的季掌门藏了起来?”
“不错。”
贺青冥又道:“但季掌门却不在华山,而在长安。”
“我师姐在华山威望甚高,顾影空怕被门人发现,不敢把她放置华山,所以把她藏到了长安别业,由一名武功高强的聋哑仆从看守。那处别业原是顾家的产业,顾家衰落之后,也只有顾影空一人知道那个地方,那名聋哑仆从也不是别人,而是顾家的家养护卫,所以对顾影空十分忠心。”
“只不过,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我在华山遍寻无果,差点被人发现踪迹,只得下山,过着隐姓埋名,四处躲藏的日子。顾影空咬我咬得太紧,我一连两年,竟连秦川都不能入境,后来华山人事浮动,一些人对顾影空处事作风有所不满,心生怨怼,顾影空不得不腾出手来整顿,把自己的人换上去,我这才又得以喘口气,继续追查师姐的下落。”
贺青冥心中了然,当年华山派中兴,上上下下人才济济,但他们都是奔着季云亭而来,也只信服季云亭一个人。季云亭“暴卒”,顾影空虽然做了掌门,却威望不足,不能尽得人心,不得不多加安抚整顿。他借着谢拂衣一说清理门户,实则是要把季云亭的心腹势力逐步赶出华山,如此一来,他才可以真正高枕无忧。
如今几番整顿之后,华山已是顾影空的华山,也已经早不复从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