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馆外,宴春台上,伶人歌喉宛转,唱的却是一出《怜英雄》。
城中的人都说,馆主云纤纤感念当年季掌门救命赎身的恩情,于七贤祭典前夕,一连七日敷演七贤故事。七天日夜不休,场场座无虚席。
有人说,云纤纤有情有义,以此纪念昔年恩人。也有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云纤纤却是无情无义都占了个遍。她敷演七贤故事,也不是为了什么报恩、纪念,只不过要趁着七贤祭典这股东风,赚得个盆满钵满。
无论如何,今天已是最后一天了。
春色迟迟,春雨丝丝缕缕,叫人看不分明,一如台上台下众人或真或假的情义。
“在下季云亭。”
明月高悬,季云亭破窗而入,立于栏杆之上,长风吹彻不休,卷来她的剑气,拂去她的衣袂。
贺青冥三人混迹于人群之中,明黛道:“这一折讲的故事,不是七年前,季掌门追踪采花大盗解轩,昼夜策马三千里,终于解救了包括云纤纤在内的一众姑娘吗?”
一人忽叹道:“终究不像她……”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紫衫人独坐一桌,他似乎心有所感,与他们遥遥举杯,笑了一笑。
那个人的眼睛很亮,却看的柳无咎很不舒服,好像他是看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尽管他看上去很儒雅,很斯文,也很有气度。
明黛道:“这位兄台,你怎么知道不像呢?”
紫衫人道:“季掌门风姿过人,明月在她身后,也要为之失色,那位姑娘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忽而侧头一笑,道:“若我没有猜错,这位便是青冥剑主了。”
贺青冥道:“阁下认得我?”
“不认得,不过……”紫衫人又看向柳无咎,“据闻青冥剑主麾下有一弟子,生的十分出众,想必这位就是柳无咎柳公子。”
他道:“我也算识人无数,不过像柳公子这般俊美的,也只有一人可以勉强比拟。”
明黛已经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道:“谁?”
“那便是我师弟,谢拂衣。”
这人竟然是顾影空!
明黛心中一惊,一时如芒在背,却不知顾影空在此,又刻意与他们搭话,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谢拂衣的踪迹?
她强自按捺,把一点惊恐变作一腔惊喜,道:“原来你就是顾掌门!”
顾影空盯着她,道:“哦?姑娘听说过我?”
“当然啦!顾掌门执掌华山,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我还听说……”
“嗯?”
明黛目光闪动,叫顾影空分不清是试探还是雀跃,她道:“我听说,顾掌门一直很喜欢季掌门,可惜季掌门已有心上人。”
顾影空瞧了她一会,似乎十分惋惜,又道:“姑娘说笑了,不过上官庄主倒是待师姐很好,可惜世间好物不长久,老天爷总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若非明黛早已得知实情,几乎便要信了他这一副情真意切的做派。
顾影空却已不再看她,只看向贺青冥,道:“怎么,青冥剑主,你也和这位姑娘一样,对我师姐的故事感兴趣吗?”
贺青冥道:“我本以为七贤故事,最后一出会是李飞白。”
“……这么说,青冥剑主是为浮屠珠而来?”
顾影空已似有几分惊讶,江湖上想要浮屠珠的人不在少数,但像贺青冥这样如此坦诚的,还是头一个。
其他人或多或少不敢明言,尤其是不敢在八大剑派掌门人面前明言,只不过因为他们怕招来仇家。
贺青冥却似乎压根不在乎什么仇家。
“浮屠珠是魔教至宝,我自然也想见上一见。”
顾影空笑道:“青冥剑主果然不愧是青冥剑主。”
贺青冥道:“我听说,华山老掌门与李飞白交好,不知顾掌门可否知晓李飞白遗孤的下落?”
这一招反客为主,倒叫顾影空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他听手下的人说,谢拂衣跳江之后,再无踪影,但那一带是漕帮的地盘,而青冥剑主这几日也在漕帮。
贺青冥在漕帮,他便不敢贸然去漕帮探查,所以才让镖局的人故意生事,但一夜过后,镖局那边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贺青冥这根硬骨头果然难啃,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能确定谢拂衣是不是在漕帮。
既然不能确定,也就只能小心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但今日不说贺青冥,就连这个小姑娘也没露出丝毫破绽。
李飞白遗孤这个消息,贺青冥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是天枢阁,还是谢拂衣?
若是谢拂衣……不,谢拂衣不可能告知贺青冥这个秘密。
顾影空道:“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先师说,昔年李飞白与金无媚一战前,曾把浮屠珠托付给妻子,并嘱咐说,若是七日之后,他没有从无相峰上下来,便是已然身死,让她带着孩子和浮屠珠立刻离开。果不其然,无相峰大战后,李飞白和金无媚两败俱伤,李飞白为了让金无媚不再进犯中原武林,装作受伤不重的样子,骗她离开无相峰,不久身死,而金无媚受伤之后,也再无人得知其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