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温阳来说,那却是他的二师姐,是从小到大照顾他、爱护他的亲人。
当年他为了复仇,重伤卧床数月,错过了凌若英最后一面。
他和她的上一次见面,是他冲到小重山山门,当着她和张夜、水佩青等一干同门的面,将自己那把与凌若英三人佩剑齐名的灵风剑折断。
那个时候,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温灵,却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还会再失去一个亲人。
他有太多亲人丧生,但他们只当他的亲人们是一段谈资。
温阳低吼一声,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一些人被他赶跑,又有一些人被他吓了一跳,“这是谁?是哪个疯子?”
他们已快认不出来他了。
他已喝得太多,已失了往日风度、体面,任谁看了他,也不会觉得他就是王孙之后、一世风流的不夜侯。
“温阳?”
“阿阳!”
“不夜侯怎么了?”
“他内息逆行,怕要走火入魔!”
他看见一堆人在他身前挪动,而后几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有人帮他运功调息,也有人找小二拿了醒酒汤来。
“阿阳?”秋玲珑抱着他,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又唤了一声,“阿阳。”
温阳瞧着她,目中似有一瞬间的迷惘。
明黛几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几位奇异的感觉。
这一瞬间,温阳竟看上去很是乖巧,秋玲珑竟看上去很是温柔。
温柔和乖巧,这是两个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玲珑夫人和不夜侯身上的词。
但今日今夜,它们偏偏出现了,而且好像本该如此,他好像本该是乖巧的,她也好像本该是温柔的。
十数年了,他们之间竟还留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温情,然而这一抹温情,却已似与爱情无关,只为着他们多年前逝去的青春,多年后重归的友情。
两个江湖上一等一风流的人物,竟已无暧昧,亦无怨怼,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是情人,但他们永远都还是朋友。
他们毕竟一个姓温,一个姓秋,江湖上再没有比温秋两家更亲密的门户,两家本来就是一家。
秋玲珑柔声笑了,温阳却已不愿再看,不愿再想,他从她的怀中爬了起来,又跌跌撞撞滚到一边,活像一条沉沦落魄的醉汉,“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走,走——”
贺青冥却一把把他拽了起来,“走!”
几人冒雨而行,温阳被贺青冥拖了一路,他身形虽然高大,武功却不如贺青冥,半天也挣脱不得,只好喝道:“贺青冥,你干什么!”
“祭典将至,你总该来看看你父亲、师姐!”
温阳登时僵住了。
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象林馆,象林馆里,有温灵和凌若英的雕像和供奉的神位。
温阳终于颓然跪下,他伏在雨中,低低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会,却又忽而闪躲,似乎是在避开什么人。
许多人蜂拥而至,也要来看看象林馆,温阳并不愿意让他们瞧见。
没有人瞧见,秋玲珑、明黛、柳无咎他们已把他挡住,他既不会被其他人看见,也不会再被大雨淋到。
但他的朋友们却已快湿透了。
他的朋友们,有的曾是他的情人,有的曾是他的情敌,但无论他们曾经是什么,他们如今都已变作朋友了。
尽管有的人凶巴巴,有的人一脸嫌弃,有的人甚至根本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也总归愿意帮助他,就像他曾经帮助过他们一样。
江湖险恶,但人总要互相帮助。一个人若没有亲人、爱人,也没有什么,因为他们总还可以有朋友的。
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一条路,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