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却是上官飞鸾。
顾影空忽而笑了:“原来你也跟谢拂衣约好了?”
上官飞鸾沉声道:“你杀了我哥哥。”
她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顾影空,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顾影空轻笑道:“你路都走不了,还能杀得了我么?”
“杀与不杀,今日是我说了算,不是你。”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静水流深,她虽不能行走,却有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顾影空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他要跑,上官飞鸾却提前在这里堵住了他。他和上官飞鸾对峙,却没有出手,只是因为他现在身上有伤,又带着季云亭,已不是上官飞鸾的对手,他想激怒上官飞鸾,想让她露出破绽,自己好再动手。然而上官飞鸾不吃他这套,他这套嘴上功夫,在上官飞鸾面前毫无用处。
顾影空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他已隐隐感到,谢拂衣就快要找过来了。谢拂衣若来了,他就再没有跑掉的机会。他其实也可以丢开季云亭,可是季云亭是他的战利品,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顾影空终于还是动手了。他的剑锋还未至上官飞鸾面门,谢拂衣却已赶了过来。他一拂琴弦,内力催动之下,琴声变作比金铁还要锋利的武器,顾影空不得不退居一旁。谢拂衣拔剑而起,低喝一声,斩向顾影空的手腕,而顾影空的身侧不远处,还有一个上官飞鸾,他必须要同时防备上官飞鸾。
顾影空再不放开季云亭,便要丢掉一双手了。
他只能放开她。
顾影空飞身退避,总算脱离了上官飞鸾的威胁,得以直面谢拂衣。
谢拂衣一抖手腕,挽了个剑花,一手剑法已然起势。他微微侧头,道:“谢二小姐。”
上官飞鸾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顾影空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这里距离山下还有一段路程,这会功夫,明黛他们还没有赶到,上官飞鸾似乎也没有以多欺少的打算,他要对付的只有谢拂衣一个。
谢拂衣道:“今日我便代师姐诛杀叛徒,为华山清理门户!”
剑光缭乱,夜空下,二人形影交错,闪烁绽开一簇簇剑花,如星如月,又一如早已被尘封的过往,消散在过往的同门之谊。
上官飞鸾看着,季云亭吃着手,也似怔怔看着。
他们二人的身手几乎如出一辙,招式也大同小异,从前他们这样切磋,如今也用一样的招式要杀出个你死我活。
兄弟。
他们曾经是兄弟,但现在已变作仇睢。
百年以来,八大剑派之中,又有多少这样的兄弟,多少这样的仇睢?
谢拂衣曾经以为他们这一代,永远不会再出现上一代、上上一代同室操戈的局面。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是师姐、师兄羽翼下的小师弟。
事实证明,他太年轻了,也太不懂得人心。
他竟以为顾影空的心,和他是一样的。他竟以为顾影空跟他、跟季云亭是一条心。
“师弟!”
顾影空到底受了伤,不是谢拂衣的对手。他瞪圆了眼,大喝一声。
谢拂衣也瞪圆了眼,眼眶却是红的,他浑身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记得他是师兄!
可是他的师兄又何曾把他当做师弟?五年来,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顾影空囚禁了季云亭,又想要他死。
他记得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听见动静,闯入房中,却见季云亭和顾影空起了争执,顾影空偷袭季云亭,季云亭毒发震怒之下,真气爆起,将浮生剑折断,正要持剑刺入顾影空胸膛的时候,顾影空却叫了一声“师姐”。
如今顾影空又要故技重施。谢拂衣若心软,只会重蹈季云亭的覆辙。
“你总说师姐心里没有你,不把你放在眼里,可是五年前,若非她一时心软,你又怎么有机会做了这些年的掌门?”
谢拂衣定定道:“我不会再心软了。”
这一剑直指顾影空的咽喉,他要叫顾影空死的痛快,死的干脆,要叫叛徒丧命,叫仇敌用血来偿还代价。
顾影空面上似而惊骇,任谁看了,也要以为他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惊骇。但他目下却无一丝惊涛骇浪,只平静如一潭弥漫着毒瘴的死水,这潭死水却是他为谢拂衣精心准备的。
明黛等人终于赶来,他们脸上竟有了惊骇之色。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顾影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惊骇。他们是为了顾影空掩藏在惊骇之下的阴毒,为了顾影空趁着喊那一声“师弟”的功夫,悄悄藏在身后的碧霄剑,和剑柄处突然射出的暗箭。
世人皆知顾影空佩剑名为碧霄,却不知道他的剑柄之中,还藏着三支名为碧霄飞花的毒箭。就像他们从前只知道顾影空爱重师姐、爱护师弟,为华山奔波劳苦,却不知道他囚了师姐,夺了掌门之位,如今又要毒杀他的师弟。
三支毒箭,奔着谢拂衣的面门,打向他身上几处大穴。
顾影空要谢拂衣死,就像他要上官飞鸿死一样。他不杀季云亭,却要她一而再再而三心痛、心碎。
这三支毒箭是从身侧发出,谢拂衣背着光,根本没有看清,等到他看清了,一切也已来不及了。他来不及抵挡,至于其他人,明黛也好,上官飞鸾也罢,她们都鞭长莫及,离他太远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了。
一片死寂,众人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顾影空眨了眨眼,似乎也怔住了。
他低下头,看见那三支贯穿了自己胸膛的碧霄飞花箭。
他的独门暗器,而今却射中了他自己。
顾影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似是惊诧,似是疑惑,又似是迷茫。
然后他竟忽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