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乃是出家人。”悉闻阿难接着道。
“!”
皇甫笑禅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佛家无色身,对方一身佛家清圣之气,他先前挂心五残神功之事,未及深想,这才一叶障目了。
悉闻阿难已起身下床站定身姿,反掌牵住残林之主的右手,笑禅手一握顺势起身,阿难收回手腕,笑禅即觉那片温润的感触自手掌间滑走,他自身残之后,未曾与他人近身碰触,唯独方才,仿若细雨轻沾,沾了面,浸了身,风一拂,又什么痕迹都没有地让人心茫。
但他生性温厚,挥走一瞬间的迷茫,便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
“已可自由活动。”
“不可大意,吾已安排申屠准备药浴材料,稍后便回残林将余劲排彻吧。”
悉闻阿难再次道谢,两人毕竟初次会面,加上方才之事,皇甫笑禅一时也找不出话题,气氛沉默。
此时,就听悉闻阿难念道:“笑禅非禅,霜刃拾年。这纸上的字,是林主所写的吗?”
皇甫笑禅闻言就知对方是看到桌子上未及收起的字帖,他便点了点头,“幼时之作,见笑了。”
说完,他上前将字贴小心收回,装入一边的木匣中。
悉闻阿难道:“看林主的模样,这副字贴对林主必有非凡的意义。”
皇甫笑禅迟疑了一下,坦言道:“这是少时吾在兄长指导下临描所作,吾复姓皇甫,笑禅乃是吾之姓名,而兄长名讳,上霜下刃。”
当年皇甫世家遭灭,故园由此荒芜,原以为字帖早已遗失或不存,不料收拾残墟之时,发现平时收藏书稿的木匣尤在,未遭损毁,由此,他一直认定,他与兄长缘份未断,兄弟总有相逢的一天。
悉闻阿难道:“《六祖坛经》曾云: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笑禅非禅,林主的心不定,是因为在挂心你之兄长吗?”
皇甫笑禅:“怎样说?”
悉闻阿难:“昔有测字卦算,难得今日有缘,让阿难为君测算一卦如何?”
皇甫笑禅听了此话不禁莞尔:“吾记得测字卦算乃道家之传,没想到眼前禅师也精通此道,失敬失敬。”
这是笑刚刚阿难才自称出家人,转头就做起了算命仙。
悉闻阿难一本正经地道:“解人迷津嘛,难得闲趣,博君一乐。”
皇甫笑禅听出他是有意逗趣,也就顺水推舟地道:“既如此,在下便聆听大师高论。”
悉闻阿难思索后竟有模有样地说:“既被称为大师,那吾就要认真为君解闷了,嗯,嗯,笑禅非禅,论禅即论佛,佛在西方,达摩东来,只履西归,以卦爻卜义,乃故人西辞之意,而外面那座亭柱上,写有[跨海二十年,霜归剑灯现],既然约定霜归日期,但林主所住之处,废墟尤存,故园待整,代表曾经这里发生过重大变故,所以是,剑灯未现,霜归失期。”
皇甫笑禅:“你观察得很细致,确实如此。”
悉闻阿难继续道:“霜刃拾年,拾,有捡回之意,又以手为偏旁,手结和合,若以此为卦,卦象代表手足重聚,也就是你们兄弟即将重逢,然尔白露为霜,衰发亦为霜,霜白易逝,霜鬓为老,有言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所谓相逢不相识,笑问客何来。巽宫属风,坤宫属土,父母巳火,兄弟未土,取的是重逢却未团圆之象。”
皇甫笑禅低头轻轻摩挲起腰牌,随着谈话深入,虽是先觉,此时却也像一名普通的信徒一样,想问个明白:“......相逢不相识,重逢却未团圆,为何会这样,可有法破?”
悉闻阿难:“林主最后将书稿收于木匣藏之,以卦象而言代表对方有心隐藏,而爻利西方,代表客从西来,林主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多加注意。”
皇甫笑禅:“血脉相连,吾不明白有心隐藏的意义。”
悉闻阿难:“江湖残酷,也许对方有难言之隐吧。”
皇甫笑禅的心不禁沉入谷底,语气一转,“你所说的,真是取卦而得,还是你真正知晓什么。”
悉闻阿难:“诶,方才一见面,看林主徘徊故园,必有心事,原以为谈话能替林主稍稍宽怀,看来是阿难高估了自己,冒昧之处,请林主见谅,而所谓卦象,不过捉摸人心,世人因迷惘而多思,过迹留痕,天时人运,变化之间,又有谁能料得所有。”
阿难说得如此诚恳,皇甫笑禅反倒不好再责问,一时心情复杂,他并没有向旁人吐露心事的习惯,然而不知是对方特殊的身份,还是自然的谈吐,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知不觉自己在交谈间生出了亲近之意,只好压下心绪,道:“时间差不多了,先回残林吧。”
“嗯。”
两人步出了草庐,皇甫笑禅犹豫了一下,道:“你的筋络方才舒通,不宜马上运功行气,让吾捎你一程吧。”
“那就麻烦林主了。”悉闻阿难主动走到右边方位,皇甫笑禅感受到那团清圣的气息靠近,心跳竟然无端加快,待对方揽住自己的腰身,吐息拂于颈侧时,更是浑身一颤,闭眼定心后,才挟着阿难的肩膀,化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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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林,风波亭,傲笑红尘在亭中静待。
此时,两条人影自两团光影中化身显现,悉闻阿难方从竹林中走出,傲笑红尘一见便起身快步走过来,伸手搭在悉闻阿难肩头,上下打量着,语带关切:“阿难,你痊愈了?”
悉闻阿难对他点头回应道:“劳你担忧了,经过林主医治,吾已无大碍,只要稍后再浸泡药浴便可。”
转向皇甫笑禅说道:“请由吾向林主介绍,这位就是傲笑红尘,之前他内腑受伤,还要多谢林主开放水晶湖,帮忙疗复。”
傲笑红尘遂向皇甫笑禅拱手:“原来是残林之主,傲笑红尘谢过林主援助。”
皇甫笑禅察觉两人言语之间带有比一般人更深的羁绊,无端有些好奇两人关系,但傲笑红尘也算顶顶大名的正道侠士,便客气回道:“哪里,不知你身体是否已经完全复原?”
悉闻阿难趁机说:“可否请林主诊断一番?”
皇甫笑禅:“当然可以。”
待皇甫笑禅按住傲笑红尘手脉诊断一会儿后,道:“气息已平,安养即可,只是......为何你体内真气全无?”
傲笑红尘作为一名顶尖的剑客,不该是如此脉象。
悉闻阿难:“唉,此事全是吾之过,敢问林主,可有办法让他恢复?”
皇甫笑禅:“这,这种情况吾并没办法,但是,吾有一名挚友,也曾有过相似情况,但他最终恢复,并且之后功体更上一层楼,也许他会了解傲笑红尘的状况。”
悉闻阿难:“可否告知那位前辈名号?”
皇甫笑禅:“他名曰号昆仑,长年居住在昆仑山之上,只是想见他,可能需要机缘啊。”
悉闻阿难:“既然是林主的朋友,又经由林主之口说出,我相信这就是傲笑红尘的机缘。”
他转向傲笑红尘,怕他固执错失机会,又怕自己太明显的举动惹他反感,不由轻轻牵住他的衣角,语带恳求地道:“傲笑红尘,你愿意往昆仑山一试吗?”
傲笑红尘没有说话,目光幽深,与那双纯净眼睛对视,片刻后才道:“去昆仑山之前,我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悉闻阿难:“是哪一个地方?”
傲笑红尘:“严水村。”
悉闻阿难思绪一滞,牵动衣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一紧,“你......”
傲笑红尘:“该是傲笑红尘面对的,傲笑红尘绝不逃避。只是,到那时,吾希望你能告知吾答案。”
悉闻阿难:“什么答案?”
傲笑红尘:“你要用吾之元功救的人,是谁。”
无论天机泄露了什么,眼前人又为何执着要拿走他的元功,但他始终认为行道不必智巧,义举但求光明。
他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到那时,他才能思考,思考着悉闻阿难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真正是可以交心的同伴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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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笑红尘离开了。
夜幕降临,月凉如水,风波亭周边遍植毛竹,郁郁苍苍,晚风吹过,发出沙沙轻响。
亭中,悉闻阿难化出飞天相,拨动怀中琵琶,幽思缱绻,不知心绪一片浮云寄向谁。
亭外,皇甫笑禅静静聆听,直到一曲结束,才慢慢步入亭中。阿难回过神来,道:“林主,你忙完了,病患没事吧?”
皇甫笑禅:“并没大碍,你已经浸完药浴?”
悉闻阿难:“吾已痊愈,特别在此向林主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