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白蓝色时,林济正坐在廊下发呆。她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嘴里衔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下的青草,不动声色地嚼着,活像一只兔子。
草根清甜中夹杂着丝丝苦涩,令她原本混沌的脑子瞬时清晰不少。林济猜测昨天之所以能睡着多半因为辛凡身上的气味,他自小生活在山野中,身体里里外外都被大自然腌制入味了。
“又或者是那栋房子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植物,而这边没有……”
“什么?”身后有人听见她的呢喃,林济转头一看,是唐一彩,“大早上的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林济无奈一笑,长叹一声。
“昨晚又没睡着?本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说不准可以改善失眠的症状,结果……好像没什么用。”唐一彩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旁边坐下,“我知道你的心思,虽然你家里祖上是帮人看风水的,但这都是封建迷信,哪来的因果报应……”
林济笑出了声,看着褪去蓝底越来越白的天空,怅然道:“二十多年前,我爷爷帮人看了一块地,谁知那地的主人不肯卖,说是祖产什么的。可要买地的人也不是好说话的,明里暗里使了不少下作手段,硬是抢走了那块地。没过多久,卖地的人家就搬走了,只留下一间土屋。他们建墓地时去看了,那间屋子里撒满了发黑的血迹,贴了一层的黄符……”
“什么符?”
“……就是诅咒之类的呗,还能有什么。”一阵风吹过,林济缩起身子,紧紧抱住膝盖,“不到一年时间,买地的那户人家接连死人,全是男人,从老太爷,到太爷……再到老爷,少爷……没有一个逃掉的。他们认为是墓地位置选得不好,是我爷爷害了他们。在一个下大雨的夜里,他们一砖头砸碎了我爷爷的脑壳,把他推进河里……直到泡发了才被人发现。”
唐一彩默默听着,许久后才抬手摸了摸林济的头发:“都过去了,你又不会帮人看墓地,所以,现在你可以尽情为自己活着。”
林济不想继续陷入这种情绪中,于是笑着转移话题:“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把我从纸扎店里捞出来的吗?那时我跟着外婆生活,整天扎纸人,叠元宝……你带着人过来采访,结束了还想把我带走,吓得我外婆大喊‘抓人贩子’……”
“你自小跟着家人行走江湖,见到的比书里写得都多,我可不能埋没了人才。”
“可我什么都没有,你还顶着压力把我安排进杂志社,要知道其他人都是硕士博士……最差也是文学专业的大学生……我算什么?”
“你就是个行走的风水学家!”唐一彩笑了,让她背过去,柔软而有力的手指按住她酸痛的肩膀,使劲捏了起来,“以后不准妄自菲薄,不然我就打你!”
林济又疼又痒,忍不住躲闪,可唐一彩手劲很大,按住她不让跑,就这样过了十分钟,才松开手。林济揉了揉脖子跟肩膀,笑道:“舒服多了,老大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那肯定,我可是行走的按摩学家。”唐一彩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院子里,“山里的空气湿润,再过一阵子你的症状肯定能缓解。咦——这地上虽然铺了砖,可稀稀拉拉的,你看,树根都伸过来了,在缝隙里蔓延……”
林济走过去,半蹲下看向砖缝之间,果然生着一条条青灰色的根须,大的有手腕粗细,已经掀翻土砖爬上院墙,在墙头生出几片绿叶,包裹着一颗淡粉色的花骨朵。
“你瞧瞧,它们的生命力多强?只要一点泥巴,一点水跟空气就能生长得这么繁茂,何况我们有手有脚,能走遍天地,见识到数不清的大好河山,又怎么能终日消沉呢?阿济,我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但是只有你,我希望能勉强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