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是那么不适从。
贺晋玺想,也也许和她一点儿都不愿意跟自己待在一起有关。
他索性也转身回去了,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趴着睡觉。
记得有一次,早上第一节课结束以后,困得不行的贺晋玺就像现在这样,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而恰好到各个班级巡视的校长路过,走到他面前,拍了拍桌,把他叫醒,问他叫什么名字。
班上,所有人屏息静气,以为贺晋玺这次完蛋了,被校长亲自抓到睡觉。
结果贺晋玺一说出自己的名字,漫不经心的,校长却一改严肃的神情,仿佛什么时都没发生,给贺晋玺说了几句鼓舞激励的话,就和颜悦色走出了教室。
众人看呆,这就是年级前三的地位吗?
后来,校长还到其他班抓了不少课间睡觉的学生,把这些人带到升旗台下罚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他们长点儿记性,但这里面压根没有贺晋玺。
百分百的区别对待。
晚上的晚自习结束以后,贺晋玺也留下来,等打扫完教室的卫生再走。
这会儿,班上的人相继走完了,一个人也没有。
贺晋玺走到讲台上,准备擦黑板,目光无意间落到粉笔盒中的粉笔时,想起白天的事情来。
他端起手,盯着粉笔,轻笑一声,讽刺自己,“看见了吧,这一次,她是真的讨厌死你了。”
话音刚落,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是无尽的落寞和哀伤,目光也是。
“贺晋玺……该说你什么好?这一次……你到底该怎么办?”
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次因为一件事而如此惆怅。
一段时间以来,从未见他笑过,林峰等人见他整天严肃着脸,也不敢惹他,任何关于颂雅的话都不敢乱说。
毕竟这样的贺晋玺,就跟吃了火药似儿的。
随时可能一点就爆。
简单地打扫完教室卫生,贺晋玺把黑板擦干净,突然想到什么,拿起粉笔盒中的粉笔,伫在黑板上,犹豫了许久,他开始移动手臂,在黑板上画东西。
别看贺晋玺整天睡大觉,爱打架还爱翻墙逃学,但其实他的美术功底也不差。
当然,这都得益于颂雅从前上美术班时,对他的熏陶。他跟着颂雅画,画着画着,倒也从颂雅那儿学了点名堂。
他会画的东西并不多,画的最好的……便是穿着校服的男孩和女孩。
这都是当初他从早到晚央求颂雅,颂雅才逮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的。
之后,贺晋玺又没事就临摹模仿,画穿着校服一起上下学的男孩女孩,画得格外好。
在他看来,这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和他的颂颂。
此刻,他也用粉笔,再将这幅画面重新展现在黑板上。
只是,粉笔勾勒中男孩女孩的动作、神情,和他以前画的那些,有所不同。
线条勾勒下,男孩的神情是愧疚的,女孩的神情是难过、心碎的,似乎男孩做错了事,望着女孩,那双手想伸出,却又不敢伸出,女孩看向别处,眼中没有那个男孩。
贺晋玺把粉笔往讲台上随便一扔,心情有些不太好,拿起书包就走了。
不久后,颂雅过来还粉笔,但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她看到了黑板上粉笔画的这些东西。
颂雅鼻尖一酸,有些难过,她当然还记得,这些是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她手把手教贺晋玺画的,只是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贺晋玺还记得……
她注意到了画中的些许不同,以前她和贺晋玺画的男孩和女孩是面对面,对彼此展露笑颜的,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这些……却无不透露着哀伤的情绪。
是什么把他们隔开了呢?
这明明不是他们的本意对不对?
他们其实……都不想这样不是吗?
颂雅的目光是那么落寞。
不知怎的,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粉笔,对黑板上的这幅画做了点儿改动。
女孩的目光看向了男孩,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男孩朝女孩勇敢地伸出了那双手,女孩也欣喜地把手放在他的手掌心里。
他也开始笑了。
女孩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擦拭着画中男孩眼角的泪。
那是一滴小小的、根本让人无法轻易发觉的眼泪。
颂雅知道,那是贺晋玺内心的那个他,那个……从小到大没人爱,却渴望着被爱,破碎又无助的他。
坐在课桌第一排,颂雅捧着脸,望向讲台上的这幅画。
她的目光充斥着各种澎湃复杂的情绪,但最多的,是她的心疼。
手肘撑在课桌上,颂雅捧着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也许是一阵晚风吹来带走了她所有敏感无关轻重的小情绪,也许是画中的女孩让她回想起了她和贺晋玺从前的打打闹闹、笑了又笑的点点滴滴。
她开始释怀,不再将那些莫名的坏情绪放在心上。
她对着黑板上画中的男孩笑,“贺晋玺啊,你别哭了好不好,有我陪着你呢。”
这句话,既是她对贺晋玺内心那个小人儿说的,也是她对十三年前孤僻蜷缩在房间暗角里的小贺晋玺说的。
这个夜晚,颂雅开始明白,原来成长并非只有笑容,眼泪和难过,也是成长的痕迹和证据。
青春年少不止是操场上肆意开怀的大笑,不止是叮铃铃下课铃响后的狂欢和惊喜,还有无数个夜晚积攒的韧劲儿。
那是在摸不清看不着的黑夜里埋下的种子。
也许当时不会发现,但当我们努力浇灌,向上闯,总有一天它会发芽,并长成茁壮的大叔。
有根者,在哪儿都能春风吹又生。
十八岁,并非只能是单调的十八岁,并非完美得只能有笑容和璀璨。
除此之外,十八岁是疼痛,也是酸涩。
是某些人的分外想念,最后却只能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