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王府守卫足足多出一倍,白玉盘这边更是重中之重,顾白月才走出去九步,就被陆鸣拦住了。
“小姐,最近外面不太平,世子吩咐我们看护好您,您若是想要外出,不如请世子陪同?”
陆鸣的态度非常恭敬,他不敢不恭敬,没人比身为近身护卫的陆鸣更清楚,宋墨对顾白月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有多爱重了。
顾白月眸光清寒,“他如今是什么处境,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若继续留在王府,才是给他徒添困扰。”
陆鸣踌躇:“可是,如果连您都舍他而去,世子一定会疯的……”
顾白月气恼:“他现在还不够疯吗?更何况,他的毒越来越严重了,我伤了手腕,不能施针,但我知道谁能救他,你让是不让?!”
陆鸣躬身退避:“小姐请。”
……
万佛寺。
少女眉目哀戚:“求你了,师兄。”
圆通冷笑:“你让我去救那个螳螂精?你忘记我因何落发为僧了?皎皎,你本该是我的结发妻子,若不是他宋砚堂横刀夺爱,我们说不得已经子孙满堂了!”
顾白月哭笑不得:“师兄,你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我才多大年岁,哪里就子孙满堂了。”
圆通慢慢拨动佛珠,哑声道:“可是我的心,已经苍老腐朽得不成样子了……”
少女心头涩然,“还有一件事,需要师兄解惑,定国公夫人当真是我生身之母吗?为何我同定国公、同宋墨毫无肖似之处呢?此事分明疑点重重,怎么就闹得天下皆知,害得宋墨忍受千夫所指……”
两人正在叙话,忽见得宋墨铁马银枪,威风飒飒地闯了进来,陆争陆鸣等人紧随其后,还有一位中年仆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面容苍白的美貌妇人。
顾白月早就料到宋墨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疾,从蒲团上起身,施施然走过去,仿佛壁画上白衣观音降临世间:“兄长。”
宋墨乜了圆通一眼,口中话语却是对少女所说:“我还以为,你要开始厌弃我了。”
那美貌少妇眼神微动,面露诧异,颇有深意地看向宋墨,神情很是微妙。
顾白月回避宋墨晦暗眸色,“这位姐姐似乎身体不适,暂且坐下,喝一碗红枣姜茶吧。”
窦昭虽在病痛之中,言行依然落落大方,“多谢姑娘。”
一室清寂,寺外满是红尘纷扰,秉笔太监王格带着大队人马奔袭而来,呈合围之势,将万佛寺堵了个严严实实,放声叫嚣:“宋墨,你弑父杀弟,犯上作乱,又同自己胞妹纠缠不清,当真是悖逆人伦,罪不容诛!”
宋墨朗然道:“我眠冰卧雪,浴血疆场十余年,自问对得起天下苍生,平生仅愧对一人,轮不到你们来指责我!”
然而,宋墨纵有参天倒峡之力,终究抵不过体内噬骨之毒,可叹天不假年,他吐了一口血,反手将顾白月推向佛堂后室,“皎皎,你快随圆通一起逃吧,我已提前安排好人手接应。”
顾白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留下来,反倒会成为累赘,同窦昭妥娘一起往后方跑去,然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是那群嗜血爪牙的对手?
一支羽箭挟着雷霆之力急急射来!
宋墨勃然变色,抱着顾白月纵身一跃,滚到佛龛之下,往事如浮光掠影,飞速从眼前滑过。
顾白月呓语般说道:“你,何苦如此……”
宋墨笑意悲凉,“观我一生,生父不慈,母亲枉死,君臣义尽,手足割袍,蒙眼瞍目,受人愚弄,仅有一点欢愉,全都是你给我的……”
鲜血淋漓,将他衣袍染得一片斑驳,宋墨兀自不觉,“皎皎,你说,上天待我何其残忍,竟然连我唯一珍宝也要夺走,偏偏在我情之所钟,难以自拔时,让我知道你竟然是……”
少女泪盈于睫,犹如梨花带雨:“你不要再说了,我们罪孽深重,合该有此一劫,倘或真能转世投胎,但愿你我勿入迷途,做一世清清白白的寻常兄妹……”
“清清白白么……”
宋墨眸色涣散,神情迷离,微不可闻地说:“我倒希望咱们不做兄妹。”
她难以置信地颤声低语:“六道轮回,众生皆苦,何必执迷不悟,你,你瞧着这满殿神佛,尽早悔悟了吧。”
他撩起唇角,发出一声轻轻嗤笑,在逐渐流逝的生机中,虔诚地告诉少女:“一夕之欢,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