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没看你
文/弹指千椿
2024.5.8
01
“嗡——”
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
林韵一身铅灰色经典修身西装,戴着耳饰走来,拿起,摁下接听又回到衣帽间。
邵蔻正在翻看物理必修书,不时抬臂,揉揉脖颈。
林韵走来走去,地毯吸走步声,她轻声细语,说着工作上的事情。刚放下手机,又来了一通。
邵蔻往后翻了一页。
林韵接完电话,妆也画好了,拎起设计典雅的手提包,走到玄关,俯身换上细高跟尖头鞋,道:“邵蔻,邵言,走了。”
邵蔻把书装进书包,邵言活泼地喊道:“来了。”
“姐姐,我帮你拿。”姐妹两个的行李不多,各背一个包,手提一个,正好拿完。
天气寒冷,雪片飘洒,林韵和专车司机说话,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通未接来电,她到车尾去接。
天空灰茫,树杈在冷风中发抖,女人的话音走远了。
门前一道斜坡,邵言蹲下推着小皮箱从上面滑下来,邵蔻扶着门把手,朝客厅望了足足一分钟才关上门。
车里暖气足,烘的人头脑发涨,电台在预报天气:“炀安市未来15天多小雪,道路出现结冰……”
播报员的声音渐小,林韵手机震动不停,她只好调小电台音量,“在车上,具体见面说。”
这次或许出于考虑在女儿们面前不想频繁处理工作,低声聊几句就挂了。
邵蔻睁开眼,前面车窗映着林韵的侧脸,女人妆容精致。印象里,她带妆时间很长,只有在临睡前才是素颜状态。
肩上披着黑色长外套,时尚品味高雅,工作上是个女强人,精通多国语言的跨国企业翻译家,电话里中英切换,威严自信。
工作辛苦,日无暇晷,她有条不紊,始终专注,精神焕发。
世界各地飞,能陪在身边的时间少之甚少,分不出心思关心女儿的学习课程,但会过问成绩分数,严厉又强势。
十一月的北方城市,冷气逼人。
邵蔻降下车窗透口气,很快又升上去。
邵言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标,问:“姐,你觉得炀安怎么样?”
“学校讲课进度慢一点,卷子难易程度差不多。”
“我不是问学校。”她降下车窗,风呼呼的吹进来,头发飘起,“是对一个地方整体的评价呀。”
窗还开着,邵蔻紧了紧衣服,“雾霾挺重。”
邵言:“有雾霾假。”
邵蔻:“对呼吸道不好。”说起假期,她问:“英语三期卷子你是不是还没写完?”
邵言:“去新学校我可不想和你分一个班。”
邵蔻:“可这又改变不了你没写作业的事实。”
邵言闭嘴,从兜里掏出片绿箭口香糖,“喏,给你吃。”
邵蔻撕开包装,把口香糖含在嘴里,晕车的难受弱了些。
车内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邵言升上窗,靠回去吁口气。
车子抵达三角梅公园,人工湖结冰,一条笔直干净的主干道上跑着大大小小的车子,浑浊的风继续吹,在树冠上空环绕。
邵蔻下车,双脚踩在地面,那种来到新环境陷入迷惘的感觉还在。
西餐厅的玻璃门拉开两次,邵蔻和邵言跟在林韵的身后。
店内装修风格清幽,十分高档,乐声缓缓,有两首是柴可夫斯基的曲子。
侍应生接过林韵的大衣,带领她们上二楼。林韵说:“你小姨人很好,在大学教书,在功课上能帮到你们。”
邵言:“小姨教的是大学课程。”
“她从事教育行业,学习方法,技巧都是相通的,总之到小姨家,最后一年半不要贪玩,报考上海的学校,妈妈都给你们规划好了,女孩子报财经类,法学都挺好的。”
林韵停顿,看眼邵蔻再看向邵言,又多出来更多没说出的未来规划,“邵蔻不要报法学,邵言的嘴皮子倒是适合当律师。”
邵蔻心思跑远了,从出门到现在都在想那个很久没见过面的小姨,童鸢。
童鸢今年三十多,未婚,是外婆收养来的小孩,上的外婆家的户口,姓童。一所高校的物理系讲师,一个人潇洒自在。和林韵同为姐妹,都是不顾家的主,一个在忙事业,一个在游山玩水。
邵蔻小时候在外婆身边长大,有几年家里争吵不断,原因都出自童鸢这个小姨,长辈斥责她另类,不省心。
童鸢从小性子独,自己洗衣做饭,高考报志愿,一个人北上读书,在外漂泊。
毕业去英国留学,认识了一个搞艺术的外国男人,很快坠入爱河,那男人长相俊美,靠画画谋生。
回国后童鸢参谋,帮衬他开画廊,协助办画展。
艺术家靠灵感吃饭,不会为了一个人变成凡夫俗子,二人恋爱四年分开,当晚童鸢买醉一宿,不哭不闹,酒醒又继续读书生活。
三个月后拿到剑桥博后的offer,一个人按照约定日期拍了组单独的婚纱写真,当晚就坐航班走了。
她去过冰岛,加州,瑞士,为了看纪录片里的动物大迁徙,特意跑到南非坐热气球,和黑犀牛合照,玩滑翔伞,甚至还在无国界动物救助站做了一个月的志愿者。
分别时,搂着只没牙的大象痛哭流涕,说未来要将毕生事业献给这片土地和动物。
新年一过,她又跑去内蒙呼和浩特进山捡垃圾。
她把生活速度拨快,去疯狂,去体验,走遍世界的脚步再没有为谁停留过。
一场恋爱闹得轰轰烈烈。
邵蔻这些小辈们只见过童鸢高三成年礼拍的一张照片,别人穿蓬蓬裙,她一身《律政俏佳人》里艾丽·伍兹的打扮出席。
桃红色贝雷帽,粉西装配高跟鞋,在锦鲤纹状的成人门前,做了个碰杯万岁的手势。从那之后,收获了“粉女郎”“中国甜心”的外号。
邵蔻上次见童鸢,是她大一寒假回来过年,她剪了个超短的发,素面朝天,依旧美艳动人。
屋内闹哄哄在搓麻将,她趴在阳台仰望天空,指尖夹着细条的女士烟,扭头看过来,素白的脸冷冷淡淡,一勾唇笑起来,妩媚多情。
几年后邵蔻去看电影,看到荧幕上的一个外国短发女星,蓦地就想起来童鸢。
那个僻静空间,酷飒的笑容和半根生涩的烟。
“叮铃。”
耳边世界里传来清脆的铃音,风铃在门上摇了摇,邵蔻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西餐厅里。
吊灯投下华丽的光辉和长桌上的烛台交相辉映,照亮了白色柱面和如梦似幻的壁画。
穿制服的侍应生有序上餐,地上一卷红毯从二楼铺到一楼,尽头的大门处走进来一个貌美的女人。
“抱歉,来晚了。”
童鸢身姿曼妙,体态轻盈,宛如二十出头的少女,从后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