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疏清没敢看李志南的表情,四周静悄悄的,如若不是街道上时不时有电瓶车按响喇叭的声音,他大概以为时间都静止了。
“……疏清。”那两个字是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失去了平常的活性。
那双第一次见面时熟稔搭在肩上的手又一次按在了他的肩上,李志南女士大概是压着最后一点理智,不可思议地质问:“你不要骗我……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开玩笑的……”
他想起了那天孟兆关坐在沙发上说的话:“学历低只能打零工,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依靠的结果还是个赌鬼,明明踏实肯干、勤劳上进却硬生生被磨成这幅样子……你还要往她的苦难里添砖加瓦吗?”
那他现在,是不是在狠心地剥夺这个女人最后一点期盼?
闻疏清抬头,那张脸在阴影下模糊不清,却渐渐叠上了闻清芳的模样。带着点扭曲的恨,以及意味不明的悲伤。
闻疏清闭了闭眼。预期里带着满腔愤怒的掐脖子没能到来,他忽然感受到脸上落下来了什么……是眼泪。
一滴、两滴,快要连成线,砸在他的脸上说不清是谁在哭。
“你们分手吧,分手好不好?”泪眼婆娑的李志南恳求地看着他,闻疏清的身体快要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分手吧,就当阿姨求你了。我之前或许做错过什么,但是不能报应到恒洲身上——”
闻疏清张了张嘴,却只能堪堪吐出两个字:“报应?”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放过他吧。他平时可能是不爱说话了点,但他也是个好孩子,别让他走上这么一条难走的路了……”这位母亲大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能听清那两个字,依旧喃喃自语。
“再不济……再不济我给你跪下吧,你放过他,好不好?”黑色的眼珠咕噜咕噜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彻底找不到主心骨,那双腿一软——下一秒,闻疏清扶住了她。
“不用了。”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会马上和他分手的,你不用担心,我……”那个词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不留余地地说了出来,“我不会耽误他的。”
闻疏清紧紧地盯着李志南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以善良来要挟别人的无耻之徒:“请您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天数不会随着闻疏清的意志而改变。
二月一日。
天上下了大雨,邦邦邦地砸在窗上,更多的却倾斜进屋里。属于闻疏清那间屋子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在风的作用下反复开合。
闻疏清没来得及拿伞,便匆匆往那个注定代表着分离的雨夜里走去。
他没往花店里走,而是绕着那栋楼转了一圈,眼神锁定了属于池恒洲的那一间房。
离那扇带着暖光的窗户越近,闻疏清的呼吸就越急促,直到扒上窗台——池恒洲还没睡,正站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闻疏清毫不留情地敲了敲窗户,一开始的敲声大概和雨打玻璃的声响混在了一起,直到第三下池恒洲才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他顺势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往里一推,然后开了窗户。
闻疏清毫无疑问地成了一只落汤鸡,平日服帖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颊,池恒洲顾不得问他更多就先拿了一条毛巾收拾。
把脸上的雨水都擦了个干净,接着把头发往旁边一顺,露出整张脸。
闻疏清沉默着接过池恒洲的毛巾,一边擦着还往下淌水的头发,一边直直地盯着对方。
池恒洲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但他一句话都没说,接着转身往外拿来拖把,把闻疏清不小心带进来的雨水全拖了个干净。
等到他放完拖把,两手空空地走进来,发现闻疏清依然站在原地,只不过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那双往日总泛着点生气的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蒙上了一层灰。
“池恒洲。”
池恒洲看着他,还想把他湿透了的外套脱下来,只不过闻疏清躲过了。
“有什么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你先把外套脱下来,穿久了容易感冒发烧……”池恒洲依旧没停下动作,拧着眉解释一通,手接着握住了闻疏清的手腕。
闻疏清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池恒洲也眨了眨眼——他看见了,他的眼尾泛着点嫣红。
“……池恒洲,我们分手吧。”
握在手腕上的手没有松开,即使在闻疏清头昏脑胀的情况下也能感知到,那只手的存在感反而更强了。
棕色的眼瞳往日看只觉得沉稳,可在眼下光线昏暗里只剩下一片不知深浅的沉默。
“我可以再亲你一次吗?”那点深沉转瞬即逝,等闻疏清再一眨眼,只剩下明显的悲伤。
池恒洲的另一只手渐渐攀上闻疏清的腰,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在这一片布料之下还温热的躯体,随着这只手的冒犯而颤抖。
闻疏清没回答,他闭上了眼。
池恒洲的呼吸逐渐乱了,他看着那双眼睛再一次睁开时多了一片潋滟,像是春天里落下桃花的水潭。
潮湿的冷感后知后觉侵袭着闻疏清的感知,他只能感觉到身边人的体温更热了点,烫的人不敢睁开眼。
*
李百川在大堂遇见满身狼狈还往下滴着水的闻疏清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看:“池总呢,难道他……”
“别看了。”闻疏清接过一边有眼力见的员工递来的毛巾,慢吞吞地把脸埋在毛巾里,连带着声音都含糊不清,“我先回来的,他可能……之后才来吧。”
李百川心里一大堆疑问,但看着闻疏清疲惫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叹了口气便把他赶回了房间。
“那就快去洗澡,外面这么大雨你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雨小了再回来,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明天的戏你就不拍了?”李百川的语气着实称不上好,闻疏清被他直接拽回了屋子。
拿着换洗衣服,闻疏清进了浴室。
水争先恐后地从花洒里往下跳,在浴室铺洒开的层层热气总算让闻疏清更清醒了点。
除去刚分开那段时间他偶尔会对着下雨的天空发呆,后来闻疏清已经很少因为雨天而怀念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