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桁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松了口气,面上依旧闻风不动,只是退了出去。
一出去就准备去找柳导问个清楚,走到一半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明明池恒洲是恒顷的老板,他也签在恒顷,他们两个见面难道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好像变成了电灯泡??
闻疏清收回视线,原先还没想起,等白桁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你来的时候没想好住哪儿?你不准备回去了?”
“一来一回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池恒洲淡笑,原先沉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睛终于活了起来,带着点狡黠,“好不容易那位合伙人打算在C市住几天,这几天就让他参与一下工作吧。”
免得再被自家对象念叨天天瘫成一滩咸鱼一点都不上进。
闻疏清怔了一秒,大概是自重逢后池恒洲都鲜少表现出少年气的一面,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紧接着,闻疏清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好,我们辛苦的池大老板也要为自己谋划假期啦。”
白桁这回没再进来,而是在手机上给池恒洲发的消息:【柳导说确实还有几间空房,可以叫酒店服务人员收拾一下给你住。】
池恒洲动动手指,回了个“好”。
既然是要跟着剧组住同一家酒店,自然是要等着剧组收工一块儿回去的。顺便搬了个椅子,欲盖弥彰地在和闻疏清坐着的地方有一点儿距离地放下。
闻疏清把他的举动尽收眼底,有点好笑,但什么也没说,而是低着头继续投入到剧本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其他人的发挥。
许瞳的正面刻画要比樊春多得多,男二戏份总不是盖的。把许瞳前前后后的心路历程写得清清楚楚,比樊春略显隐晦的情绪变化要好理解得多。
从一开始许瞳送到曾繁明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他,但许瞳一开始的冷漠可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真心实意地嫉妒着曾繁明,讨厌着曾繁明。
像比如曾繁明总有好运兜底的人生,许瞳就没他那么幸运。明明同为孤儿,他却只能想方设法在一群同样野心勃勃的孤儿堆里爬出来,八//九岁的年纪就要为了生存而学习骗术。
打架、装乖、打报告,只要是能踩其他人一头以此博取关注获取食物的方法,许瞳无所不用其极。
曾繁明因为幸运而对世界产生了“错误”的认知,可许瞳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从这些斗争里爬出来的,他早已经洞悉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他因为对生存极强的渴望而被那些人选中,安排在曾繁明身边当监控,当双面间谍。
越是在他身边越久,就越能感受到生命的不公平——他恨好运的曾繁明,更羡慕好运的曾繁明。他想,如果他有运气,或许他能做的比曾繁明更厉害。
与曾繁明和樊春不同的是,他对于那些苦苦挣扎在底层的人类没有任何同情之处。在他看来,他和那些人都一样,可他爬上来了,成了刽子手,而那些人只能成为刽子手底下的亡魂。
这怪谁呢?难道他不是辛辛苦苦爬上来的吗?难道他就没经历过饿肚子饿到肠胃都犯疼的时候吗?
为什么他饿到肚子疼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分给他哪怕一块饼干?凭什么他疼到快爬不起来时,看见的只有试图趁着他状态不好扑上来把他直接吃干抹净的鬣狗?
闻疏清一直觉得许瞳这个角色有意思的点在于,他对曾繁明的恨意并不全来自于对方的好运,有一大半恰好来自于曾繁明对那些底层人挣扎的同情以及思考。
他最恨的不是曾繁明总是靠好运制胜,而是曾繁明依旧如此天真,天真地对那群人心慈手软。
在他眼里,他从来没有逃脱过“底层”的定义。他更恨的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同情他。
许瞳下线的那场戏,白桁站在林同衡前边,面容冷得像是能冻出冰碴子。
林同衡的手下意识放在了口袋里的枪上,白桁扫了一眼,冷笑道:“你在防备什么?如果我想杀了你,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我……”林同衡的视线直直地看着白桁,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他察觉到了什么,默默放开了枪。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对我还有一点信任和了解?”白桁像是梦呓般喃喃,眼底一闪而过的失神,“你今天放过了那群要抢你枪的人,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无所谓。”林同衡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难道你是觉得,那把枪落到那群人手上也无所谓吗?”白桁嗤笑一声,“他们拿到枪的第一步,就是把你给杀了。”
“或许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有什么应该,弱小的人无法反抗强者,就应该这么受着——”
“可他们要反抗了!”
“那难道他们的反抗第一步靠强者的低头?”白桁笑了笑,“这是反抗吗?”
“……”
“你也知道,这不是。你让了一步,让他们错误预估了自己的实力,可其他人可不会让,到时候拿着枪了又能怎么办?”
白桁定定地看着林同衡:“到时候死了一个就能自乱阵脚,你牺牲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