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祠安觉得他这话很难听,但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对于这种再点就会炸的氛围,两个人再一次默契地僵持,都知道再沟通下去会吵起来。说起来他俩的初次见面,也是像是今天这样火气腾腾的,似乎他俩个性确实有点不大合拍。
装空调的师傅准备好了,打开了电钻开始转墙,墙面摩擦的嘈杂声很大,听得两人同时捂了耳朵。
江胜正愁着,他生平最讨厌三样事物,第一中英文混用、第二吃皮蛋、第三噪音。这钻机的实在震耳欲聋,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站了起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开门出去了。
出门也不带手,砸得门狠狠一响。
留下李祠安一脸费解,还以为他是跟自己过不去,他忍无可忍地冲江胜吼了句:“江胜你不会关门吗?!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不心疼?!”
电钻声停顿了下来。
两个师傅都没听清,还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其中朗声喊了一句:“噪音是大,但就吵这么一会儿,劳烦您多担待担待。”
然后继续上工,声音更快了些。
厨房就对着客厅,里面的两大人听得清楚,李富德一边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问:“哎,是江胜出去了啊。李祠安你是不是跟人闹不痛快了?”
典型中国式家长,总爱把错揽到自家孩子身上,李祠安听到他这不分是非的话,才是真的心里不痛快:“怎么就是又是我了呢?到底他妈的谁才是你儿子?!”
他一砸鞋柜,虽然力道不重,但也是哼声闷响,听得李富康都眼皮一跳,他盯着走阳台上去的李祠安,也有些暴脾气上头地喝道:“李祠安我给你脸了是不是?老子养你吃穿住供你读书还不够?!”
瞧着俩父子的气氛不对,林逸然打扫完厨房也出了来,她扫了一圈没找到江胜,就晓得这儿子是听不得噪音出去了。正好她也不想单独跟李家俩父子呆着,“唉,富康哥你别怪祠安,是江胜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你瞧瞧他这随手不带门的坏习惯,我去把他找回来让他给祠安道歉。”
林逸然得理由出门,连拖鞋都懒得换,直接开门下楼了去。
也快11点左右了,差不多到午饭的时候,已经能闻到别家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了,李富康瞧着在阳台赌气的李祠安,想让他来厨房帮忙还是心说算了,只好自己单独给这不省心的一家子做饭去。
李祠安正烦着,他站在阳台往下看,三楼的高度正好平齐着颗树,恰好地挡住了他满腹心事的偷窥。他看到江胜出了单元门,还一脚踢开了脚边的塑料瓶,看起来很是怒气冲冲的样子,林逸然也下了去喊了他名字。
“江胜你出门怎么不带只手,把人家里的东西砸坏了怎么办?”
“哎呦妈……”江胜掏着耳朵,“那电钻吵得我连带脑子疼。”
这能就能成为你的摔门理由?就在李祠安以为江胜要被骂时:
林逸然居然屁事没有地笑了,乐呵呵地上去给了他儿子个拥抱,愉悦的嗓门听得一清二楚:“胜儿,正好你出来了,妈妈带你去吃重庆鸡公煲,我昨儿早在街上发现了一家味道特别正的,可好吃了。”
江胜一听满血复活:“真的啊妈妈?”但他又往楼上瞧了瞧,压低了嗓门说着:“只咱俩去吃午饭啊?不合适吧,富康叔他恐怕是要给咱做饭的。”
听到李富康的名字,林逸然肉眼可见地僵了下,然后又调整了表情笑道:“咱们去给他们打包带回去不就得了。”
“走吧走吧。”林逸然挽着江胜,推搡着儿子就走,像是在离开某个是非之地,脚步快得跟有人在追她娘俩似的。
李祠安心里有些不快,倒不是觉得他俩下馆子不叫自己,而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林逸然这样的母亲。
不会小题大做,不会一言不合摆臭脸,不会总是端着家长的架子,不会因为跟孩子没有话题,一开口就是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他其实羡慕江胜吧,喜欢他身上那种放纵气,被溺爱的孩子总是有肆无忌惮的权力。
正想到这里,李祠安听得李富康一声嗓门,他站在厨房门口下达命令说:“李祠安过来帮忙,少站在那里当大爷,把小葱给我洗出来。”
李祠安收回目光,无力地应了声。“好。”
今天是农村的赶集日,又是学生们的周末,庐镇被注入了些人气和热闹,却让原本就狭窄的街道更显得憋屈拥挤。原本攀在水泥墙壁上的,碧色爬山虎泛了黄,一阵风起就被轻轻地被吹落下来。
其中一片飘到了江胜头上,林逸然轻轻给他捻起丢开,说:“胜儿你这头发多久没洗了?都油了。”
“额……好像有三天了。”江胜惊恐捂头,这位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小帅哥,非常地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吃了饭再去洗。”林逸然说:“我带你重新去弄个发型,瞧瞧你这原本的小波浪啊,现在都快成乱鸡窝了。”
江胜啊地惨叫一声,“妈你又笑我!”然后气鼓鼓地说:“你皮肤也差了,我都看到有雀斑了,你也该去去美容院了。”
说到有关美的话题,林逸然自然在意了起来,她往腰间一摸才想起没背包,于是只得拿好手机出来当镜子看,黑漆漆的屏幕根本照不出来她的脸上的亮色。
林逸然略显失望,有些沮丧道:“真的啊,我都没注意,唉……是丑了,皮肤都松弛了,确实是太久没保养了。”
“哎呀在儿子心里妈妈最美!”江胜见她在意,赶忙安慰她,“再说了谁脸上没点瑕疵,明星都还要化妆遮暇呢,妈妈你这个不算什么啦~”
“相由心生,我这是是病。”林逸然感怀叹息,带着古代文人逢秋必伤的文艺,“穷来生百病,富贵养佳人,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事就去美容院的阔太太了。”
于是江胜也配合她:“娘,别难过了。待儿子将来金榜题名……”
林逸然瘪着嘴角说:“也就嘴巴说得好听,大学考上了你都还得再读四年,指望你小子发财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那妈。”江胜有些忐忑,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又何必非要跟爸离婚啊?好歹是十几年的感情,江魏东的德行你又早就清楚,既然你还是喜欢以前那种生活,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后半辈子不也就过了嘛。”
这种话会从江胜嘴里说出来,对于林逸然来说是很意外的。她苦笑,而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胜儿,跟着妈妈,委屈你了。”
“我没有觉得委屈!”江胜急了,越说越气,“我至始至终觉得委屈的都是妈你!被出轨的是你、被骂年老色衰的人也是你、被迫净身出户的人还是你,他江魏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负心汉,这些我都知道!”
江胜眼眶一红,眼角的泪还没流下,被林逸然发现给擦掉了。
她从容一笑,感动又无奈,说:“这样啊……其实不是我喜欢以前的生活,而是我还没能从以前的生活走出来。”故作刚毅的母亲,流露出片刻的柔软来,久违地说了脆弱又坚强的话:“谢谢你胜儿,没你陪我的话,我可能真的就不知道为谁而活了……”
江胜知道,是那段他爸妈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林逸然的精神出现了问题,甚至有得抑郁症的倾向,这才导致法官把他判给了江魏东。
是江胜自己执意要跟妈妈,他不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