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脚下的温泉酒店,房间里带有私汤和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一睁眼,躺在床上便可以看到富士山全貌。
但从于乔内心来说,她其实有点失望。
她是在山城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巍峨的高山,通过文艺作品想象的富士山也一定是神秘壮观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黑黑的一小座,若是没有想象加持,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雪顶冰淇淋。
池晏舟的情绪也不高,到了日本之后,像有什么心事,于乔问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只说是她想多了。
这种情绪尤其在到了忍野八海是特别严重。
忍野八海其实只是一个小村庄,落座在富士山脚下,有山山留下来的雪水可以直接饮用,据说喝了可以长寿。
就为这一点,于乔觉得一定要去看看。毕竟中国人,来都来了。
池晏舟问,长寿有什么好的,人到老了病了,在床上瘫个三五年,为了续点命,浑身都插满管子,这不是苟且偷生吗。
于乔自然不服,反驳他,难道就没有健健康康,一直长命百岁的吗?
池晏舟轻蔑地笑了下,看向前方的富士山,说:“哪有那么多长命百岁,这个世界上每天意外频生,天灾人祸,谁也说不准。万一在我们短暂停留期间,富士山突然火山喷发了,那也必死无疑吧。”
于乔见不得他这么悲观,踮起脚尖捏了捏他的脸,说:“呸呸呸,你怎么不想点好的!”
池晏舟笑笑,眉毛往上一挑,问:“就这么怕死啊?昨晚在床上时还说爱我爱得要死,今天就不敢一起死了?”
于乔的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的画面。私汤水汽氤氲,雾蒙蒙一片,暖意裹挟两人周围。他与她在水中交I合,格外沉默。情迷意乱之际,于乔微微睁眼看他,一个个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她不知道原因,只觉得他心情不好,于是便哄着他说了好多情话。
热腾腾的水汽熏得她发晕,粉色的霞光染上脸颊,沿着脖子晕下去,一片嫣然。
池晏舟眸色更暗,托着她的腿弯走到房间里去,将她压在一面全身镜上。镜面一片模糊雾气,整个人像跌入了一片茫茫的白云中去。
想到此处,于乔脸都红了,又自知说不过他,嗔怪地掐了一下他的腰侧后,就跑去池子边接水了。
到底还是年轻女孩儿,精力充肺,对什么都兴致勃勃的。
池晏舟去接了个电话,再转身时,她便献宝似的捧着个水杯,让他快快尝一口。
她对长命百岁太执着了。
但池晏舟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只得顺从地浅尝一口。
从那次事故之后,他便再没来过日本。泉水还是那年的味道,冰凉沁脾,没有一丝清甜。
然而第二天,发生一件事。
富士山的六合目,路是由沙石铺就的,有些路段坡度不小。于乔兴致高,一个人冲在前面,而他落在后面闲闲得跟着。毕竟属于半山腰,攀登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临近七合目时,有几块巨大的石头,前方的于乔手脚并用。他刚想喊她注意安全,便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风卷起飞沙走石,瞬间迷了眼。
前方传来一声尖叫,池晏舟心头一惊。
只见于乔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倾斜,就往山崖跌去。
似曾相识的画面浮现眼前,池晏舟浑身发麻,痛意像闪点一样在身体中劈裂。他的心脏骤停,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往前扑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脚腕。
在众人的帮助下,于乔有惊无险。
但她仿佛做了错事一般,瞥见池晏舟沉得发黑的脸色,实在没敢说话。
那天下山,他一路都没和她说话。
他真的生气了,于乔第一次见到。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偷偷瞅他:“别生气了好不好?”
池晏舟拿开她的手,语气冷漠:“我没生气。”但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显示着他心情实在不佳。
于乔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环住他的腰,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道:“那你板着个脸干嘛,看着怪吓人。”
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看着他,又可怜兮兮的。
“你刚刚吓到我了。”池晏舟叹了口气,把头埋进她的肩胛,感觉整个人有点乏力。
“哎呀,我又没事儿,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摔的。”于乔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时不时地望他一眼,嘴角牵起一丝得意,“有人先前还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着天灾人祸,还嫌我怕死呢,这下又变了?”
她笑得狡黠,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像林间一只活泼的小狐狸。
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池晏舟眸光暗淡,这么多年,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没有谁能够长久停留。他一向觉得,生命如同一潭死水。
而此刻,在异国他乡,他陡然觉得寂寞起来。这寂寞似乎是他身体里,唯一有生命活力的东西。新鲜的,强烈的,挑动他死去的神经。
汽车飞驰,轰轰烈烈地往山下开。他紧握她的手,回了酒店。
今夜的池晏舟是反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