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一眼便捕捉到了夏油杰的身影。
他身着深色休闲装,耳垂上佩戴着一枚黑色的耳钉,头发被扎成一个丸子头,左额有一缕刘海。
他有张极具欺骗性的外表,眼睛狭长且眼角向上微挑,像只笑眯眯的狐狸。
当裕里走近他时,夏油杰还以为是迷路的小女孩,扭捏胆怯地害怕张口。
几乎不用思考,他将面前的女孩和弱者画上了等号。
他弯下腰,态度谦和,语气称得上温柔:“小妹妹,是需要我帮助吗?”
实际上,夏油杰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那只眼睛正透过裕里不停地瞟向出站口的位置。
“我是裕里。”她以平静的语调自我介绍。
夏油杰不明所以地眨眼,在意识到女孩所言内容的含义时,夏油杰的目光瞬间放大,表情显露出明显的惊愕。
他默默跟在裕里身旁,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偷偷溜向身旁的女孩,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太小了.....
无论是年龄还是外表。
她更像是个妹妹,一个少女,甚至不能称之为女性。
她只是一个孩子。
祂怎么会是个孩子?
夏油杰无法抑制内心的失望情绪在他心中不断扩散。实在难以置信祂竟会是个孩子。
这究竟是一场骗局还是对方开的玩笑?
想来想去,夏油杰认为是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对方,才会特意雇用一个孩子来捉弄他。
真过分。
他明明...明明很看好,很期待这次见面。
他花了很多功夫应付掉任务,出门前还精心整理了自己的仪表,这几天,一直在脑海中反复演练了开场白,模拟了无数遍。甚至在网上搜了许多攻略知识,希望能派上用场。
但这一切居然是祂的恶作剧。
太过分了,祂在玩弄我。
种种负面情绪在夏油杰心中如藤蔓般缠绕,最终凝聚成一片漆黑的阴霾,笼罩着他的内心。
难道那些深入心灵的慰藉不过是祂闲暇间的笑谈?一面按下温柔的字眼,一面取笑他的痛苦作乐?
是啊是啊,这世上就是有这种卑劣的人,「裕里」也是,祂辜负了我的信任。
夏油杰甚至幻想杀了祂,来挽回一点点他可怜的自尊。
失望,愤怒。
以及一丝恨意。
……
他强忍失望,不想迁怒身侧无辜的女孩,原本上翘的嘴角紧抿成线,变得沉默。
夏油杰迅速离去,起初尚能顾及到裕里,但随着步伐逐渐加快,他与裕里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大。
他因何而恼怒?
裕里有些困惑。
她几步追上夏油杰,拽住他的袖口。
在短短几秒内,一辆车因驾驶员疲劳驾驶,擦过夏油杰的脚趾,失控撞进街边的人行护栏。
女人的惨叫声凌空响起。
在惨剧发生的前夕,夏油杰下意识护住了裕里,无数类似手的咒灵从地面钻出,挡在他们身前。
待看清局势时,一个中年男人来不及躲避,被压在车底,胳膊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自轮胎缝隙中探出来。
夏油杰面部瞬间僵硬,他意识到,在他召唤咒灵的同时,推开了那辆车行驶的方向。
如果那个男人死了,他也是元凶之一。思及此,夏油杰快速朝事故发生地跑去,召唤咒灵推开那辆车。
男人下半身被碾得粉碎,口中抑制不住地吐着血,血沫溅到眼珠里,染红了眼球。
眼球中,映出了夏油杰惊惶失措的面孔。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赶到,裕里挂断电话,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纸巾递到夏油杰面前,他没有接。
裕里蹲下身,任由裙摆沾上污泥。
她小心地为夏油杰擦拭着手中的血迹,安抚他:“不是你的错误。”
少年依旧沉浸在刚才发生的惨剧里,还没回过神。
裕里突然很讨厌夏油杰强大的共情能力,做只牲畜也好,每日只思考着吃食,也能活得很快乐。
你为何不能理解这点?
“我知道。”夏油杰突然说,“在日本这种车祸每时每刻都在各地发生,我们只是碰巧遇上。”
“但我克制不住地在想,那个男人死了不要紧,他背后的家庭该怎么办,他的妻女该如何生存?”夏油杰轻声细语地说,“谁会给他的家人赔偿?肇事司机似乎也死了。”
他看出来了,无论是肇事者还是受害者都在推上救护车的那一刻断了呼吸。
“政府。”裕里肯定道,“警方会妥善处理此次意外,相应的赔偿也会给到位,这一点,我国法律做得很到位,你不必担忧。”
现场迅速被清理干净,周围的行人继续来来往往,仿佛那场车祸从未发生。气氛中的沉闷与阴霾也随之消散无踪。
“裕里,你认为生命的重量,生命的价值可以被衡量吗?”
“在评估一个普通人的死亡对其家庭的经济影响时,社会通常通过赔偿金额来衡量其价值。”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或者说,一个普通人死去,他的家人能向社会索赔到多少费用,那就是他的价值。”
等等,裕里忽然明白夏油杰方才的怒意来自何处。
他不相信她是「裕里」
夏油杰认为这次会面是「裕里」策划的一场闹剧。
……
他在小瞧我。
他不信任我。
寒意沿着脊柱缓缓扩散,她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变得沉重,最终沉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