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买好,刚踏出店门,路殊猛然听闻一阵嘶鸣,眼疾手快对着身前的赫连使劲向后一拽,害得他被台阶绊个趔趄,差点顺势给躺地上,所幸路殊抓得紧,一只手掌顶着他后背,将人扶的稳稳当当,这才没让这位身高八尺的公子直挺挺躺在人家店铺门口,也让他从那匹肥硕的骏马蹄下捡回了半条命。
路殊回过神,暗自腹诽这两日净遇到此等讨厌至极之事,正欲质问对方如何能在这正街上驾马疾行,可还未等她开口,却听着马上的姑娘唤了赫连名字。
“赫连?”不远处传来吁声,“你回来了?”
他弯腰拍拍衣摆的灰,对马上的那位姑娘指点两下。
“我说是谁呢?鸣玉,你算算这都第几次了?我看你这马就是存心不给我活头,回回见了我都往上撞,生怕我活的比它长还是怎么着?”
路殊听他这一说,没忍住笑,鸣玉没接赫连的话,跳下马径直过来给路殊赔了个礼:“姑娘受惊了,是我没御好自己的马,抱歉。”
她回礼道:“既然都是熟人,那就不必赔礼了,只是姑娘日后还是注意一些,莫要伤到无辜路人。”
鸣玉见路殊抱着一袋东西,笑着问赫连:“带人家姑娘回来也不让我先瞧瞧,倒是先给买上东西了,长本事出息了呦?”
路殊赫连:“……”
“我倒是想给她买!但她一副我付了账就要砍死我的模样,我还怎么给她买?”
路殊的眼神直直扫过他,落在鸣玉身上,“姑娘多心了,我只是赫连邀来的一位朋友,早听闻苗岳风土民情甚佳,一直想来看看而已,并非姑娘想的那种关系。”
鸣玉开怀大笑,拍拍路殊的肩道:“姑娘莫要拘谨,既然来了就好好玩,有什么就让赫连买!”
她仔细打量一番,低头看见路殊腰间别着刀,穿着一身墨绿色简装,下摆露出马裤马靴,一条镶着银扣的棕色的腰带紧紧系在身上,外衫内衬了件素色里衣,虽说不加修饰,但简单利落,身量匀称挺拔,还挂着张圆圆的脸,眼角略窄,微微上挑,同她印象里中原姑娘惯有的模样有些出入,若是忽略她浑身上下这股坚定不凡的气质,反倒徒增了些天然去雕饰的天真之感。
“姑娘是习武之人?”
路殊对鸣玉豪爽的性格很是欣赏,点头答她:“是。”
“我叫鸣玉,平日也喜欢马术剑术,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以后欢迎找我切磋。”她流畅地跨上马,紧紧将马绳攥在手里,轻撩了下额前碎发,美艳潇洒。
“在下路殊,日后一定向姐姐切磋请教。”
马上的鸣玉重复了一遍“路殊”这两个字,笑着跟她说记住了,将马头调好方向,转身对着坐在台阶上的赫连大声吼道:“都则节带上路殊一块儿来!我等你们!”
说完不忘看向路殊的方向,朝赫连抛了个极夸张的眼色。还没等原地的二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个意思,她便潇洒地一骑绝尘,只留下一路灰,呼呼地扑了他俩满头满脸。
“别理她,成天就爱乱点鸳鸯谱,没见干过一点正事。”
路殊耸肩,把香囊袋子夹在臂弯里,倒是并没在意鸣玉对他们的误会。
“这姑娘是何来头?我看她编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辫子挺好看,穿的也繁复鲜艳,腰间还挂了个银铃,估摸着应该是贵族家的小姐吧?”
“眼光不错。”
赫连给她竖起个大拇指,“她是左戈王阔达的姐姐,各戎的大贵族,汉族人虽说做了国主,但朝里的各戎权贵多年来和中原汉族对半坐江山,例如左戈王就能和我兄长刘瑾识平起平坐,别看阔达只有二十来岁,但成家立业的早,也是个英勇有为的。”
路殊又问:“你们定义贵族要如何划分?是不是如今苗岳的权贵,都还是各戎曾经的那一众大家族?”
“是,但也不全是,之前有个狠角色,把各戎的几大家族搞垮的没剩几个了。现在过去几十年,国主都换了一位,能留下的也就只有阔达他们几家,汉姓的贵族也有,其中就有一家与各戎通婚已久的,姓卫。”
说上几句,走到酒楼里坐下,赫连点了只烤鸡,又给路殊要了份汤煲,说是去去湿气。等菜的过程无聊,她便兴趣十足的听赫连给她接着叨叨那些世家轶事:
“其中姓卫的那家,这一脉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卫密,老二老三叫卫信、卫韬,你刚才见到的那位鸣玉,已与卫密成亲多年,当年坊间还传言什么家族通婚,双方都已有心悦之人,并非自愿,但其实压根没这么多艰难险阻,卫密是在一次骑射宴上,对降伏野马的鸣玉一见钟情,两人相处一阵后也觉得情投意合,便成了这桩美事。”
路殊剥了颗花生塞进嘴里:“从前只是在话本子里看过一见倾心这种桥段,没想到还真是有的,实在是缘分天定,羡慕羡慕!”
“你从前都不信一见倾心的吗?”
“也不是不信,只是从未想过,不过这天下之大,没什么是绝无可能的,今日一听,更是信了。”
赫连盯着她看,冷不丁来了句:“若是我说,我那日在特磨道对你也是一见倾心,你可信我?”
“你最好不要,我也不会信你。”路殊端起茶杯喝水:“莫要开这种玩笑。”
赫连笑笑,做了个抱拳手势认错,“行了,说说你那位未婚夫,叫什么?怎么认识的?我听说......你们中原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二人该不会还没见过面吧?”
路殊听他提起赵祚,表情松动了一些,渐渐不再板着一张脸。
她并不愿与人多提赵祚,但听赫连这样一说,又直勾起心里这份思念,顿觉与其闷在心里独自受着,倒不如说出来缓解一番,便回他道:“我们自然是见过的,我夫君比我大八岁,一直对我很疼爱。”她停顿半晌,又惜字如金的说道:“他姓赵。”
“那还真是巧了,卫密也比鸣玉大了八岁,要我说啊,他这人也是奇怪,骑射宴那时都二十有五了,还没娶妻生子,也就鸣玉这个凶巴巴没人敢要的同他最配。”
赫连脸上挂着笑,又问:“我听说中原国姓就是赵?”
路殊撇嘴,侧过头看他:“姓赵而已,难道都是皇帝?”
“既然婚约在身,他怎还放心你独自往外跑?不怕把人丢了?”
小二吆喝一声,把烤鸡端上了桌,路殊正发愁怎么糊弄他这一串奇奇怪怪的提问,碰巧菜来了,就随便答了句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日后慢慢讲给他听,催促人快些动筷,既然是他请客,那就一定要由主人吃这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