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峨高髻下,女子英气的眉抬起,一双杏眼睁大,看向面前的画卷。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导致符旋都忘记自己还有一张待打开的画卷。她从马厩回来,坐在胡床上准备喝杯热腾腾的奶茶,才注意到自己放到桌上的画卷。
系着画卷的是一条系有黑色玉石的红绳,是她众多发带中的一条,她前些日子出门纵马丢失了,没想到被王如意捡到,然后又出现在这里。
里面定然是与自己有关的内容,符旋立刻意识到。她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弦顿时又纷乱起来,期待爬上她的眉眼。但正因为这纷乱的心情,导致她忽视了一些明显的细节。
所谓画卷,不过就是一张白纸。
符旋此前有过许多假设,或许是她的画像,或许是王如意自己的画像,甚至再不济是一篇她不是很懂的文字,里面有着诸如“窈窕淑女”之类的文字。
她没有对谁产生过爱慕,但她从王如意的眼神和话语里看到了蛛丝马迹。
她以为自己猜对了,她甚至为这个答案而心弦杂乱。
但她眼前的只是一张白纸。
炭火闪着明灭的光,符旋闭上了眼睛,拿着发绳的手攥紧。
冬天天短,阿义为她点亮了蜡烛。
“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符旋青葱般的手指点着画纸。
“奴婢看,他八成是故意戏弄公主!”阿荣率先开口,气鼓鼓的,像个河豚。
“奴婢却觉得,他是还没来得及落笔。”阿义视线轻轻划过符旋手里的发带,“奴婢虽然不懂画,但之前那个狩猎图肯定花费了他很多时间,可能是还没来得及画这一幅。”
“可是如果还没来得及下笔,他怎么会带在身上呢?放在屋里不就可以了?”阿荣提出了质疑。
阿义被问住了,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所以,我还是觉得他是故意的!”阿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我早觉得那小子对公主不怀好意了!”
燕国向来不是很讲规矩,阿荣不知不觉就把“我”说了出来,符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句话倒是勾起符旋兴趣,让阿荣仔细说着。
“公主你不知道,这个小子特别爱打探公主的喜好,私下里问了我好几次。阿义姐姐也被他问过。”阿荣伸出一根手指。
符旋看向阿义,阿义点头:“我们都没跟他说过。”
“他可能是想要更好地担当侍卫,也不能算不怀好意吧。”符旋找到一个理由反驳。
“哎呀,公主你怎么替他说起话来了。还有呢,”阿荣伸出第二根手指,“平日里除了公主相关的事情,其他事情他都不上心。滕将军好几次安排他外出巡卫之类的工作,他都找借口推辞,滕将军对他可有意见了。”
“滕嘉不喜欢他?”符旋敏锐地抓住了问题。
“是啊是啊,滕将军说楚人都是这样的偷奸耍滑,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躲。说要不是公主很重视他,他早就要把王如意好好教训一顿。”
阿荣嘴快,说出了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符旋的生母便是楚人,她赶紧跪在地上,打自己嘴巴子:“奴婢失言!”
有些东西突然串了起来。
符旋看向阿荣和阿义,她们和她府上的其他仆从都是燕国人。楚国人对符旋来说,是母亲的娘家,是自己一半血脉的来源。但对绝大多数燕国人来说,是势不两立的敌国。
特别是滕嘉,他的父兄都死于燕楚连年的战争中,楚国人的手上沾着他亲族的血。
符旋是符留的女儿,燕国的公主,所以滕嘉不会对符旋有什么仇恨,但是王如意不一样,他是地地道道的楚国人,还是楚国的军人。
滕嘉作为侍卫队长,想要欺负一个无根无萍的王如意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他随意使唤王如意,甚至肆意责备他。
符旋回想起王如意含泪说的那句“我与公主相处时日较短”,当时她只道王如意心思敏感,却没想到他日日在这种充满敌意的环境里。
他不仅没有亲友,甚至没有人和他流着同样的血脉,除了有一半楚人血统的自己。
除了自己,他没有任何依靠。
所以他才那么痛苦,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追随自己。
符旋又想起那只蝴蝶,她零落在黄土之中,人来车往,只有自己注意到她,将她带走。
如果自己不保护王如意,还有谁会保护他?
符旋的心里,涌动起巨大的信念,她意识到自己的肩头,背负着怎样的使命。
人是她救的,她就要对他负责到底。
她的目光又扫到那张白纸,疑惑再次笼上心头。王如意呢,王如意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以为王如意对自己有意,但她看到了这么一张白纸。万一,是她自作多情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恐惧便紧随而来。符旋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法想象王如意离开自己的样子,更加不能想象他的目光投向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