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独自留下,对那一个被留下的人来说才是最残忍的事。
众神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可没有别的选择了,献祭之后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继续维持着空间的稳定,直到新神出现。
除了子桑,其余神在无数填补裂缝的过程中几近油尽灯枯,所以子桑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用生命的代价,给予了子桑最残忍的责任,同时也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他们宠爱着的弟弟。
又一场幻境结束,浮樱搭着林铃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怪新鲜的,原来从旁人的角度看自己是这种感觉。”
从浮樱出现,林铃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她的身上,刚刚那一段幻境她只看了个大概。
她能理解浮樱现在看着当年的自己与众神露出的怀念与哀伤,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浮樱会突然出现在试炼中,出现在她眼前。
林铃感觉不到浮樱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的重量,有点纠结:“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遗留下来的灵魂,还是幻境的一部分?”
浮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当你会先问要怎么通过这场试炼呢,结果是对我的存在更感兴趣吗?”
认真审视过林铃后,浮樱下了结论:“当年我的感觉果然没错,就是有人在不知道的地方窥探我跟澜行,那个人就是现在正处于试炼中的你吧。”
她没有再卖关子,拉着林铃随意在无尽的迷雾中席地而坐:“你可以把我当做浮樱的一部分意识,而这片雾海,包括你刚刚看到的所有幻象,都是众神献祭后遗留的记忆与意识碎片。”
身旁半透明的浮樱像拨动水面一样拨动着灰色的迷雾,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便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在眼前展现:“我大概是意识保留最多的一个,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跟你聊天,至于澜行——”浮樱轻笑了一声,“那个傻子,怕我疼,就连献祭也要挡在我前面,意识早就碎得连记忆中的画面都展现不出来了。”
浮樱似乎从林铃身上感应到了什么,从袖口盯到耳垂,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林铃怀里。
“这耳环是子桑给你的?”
她看林铃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嘴角上扬的同时伴随着满意的点头,对自己弟弟的眼光还算认可。
“不错啊,这小子,没有白费我替他操心。”
林铃将红玉耳环从怀里拿出来。
从幻境中得知了耳环的来历以及浮樱原本打算用这耳环做什么,现在再拿着,就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纵使能坦然地直面子桑亲姐姐的打量,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啧啧啧。”浮樱掩着嘴闷笑:“当初我将能留下的好东西都塞给了子桑,特意强调唯独这红玉耳环,是专门留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我很好奇,以我弟弟最后养成的沉闷性子,是怎么把耳环送你的。”
浮樱故意捏着耳环摇晃,调笑道:“我猜他肯定没跟你说这耳环我是让他当做定情信物来用的。”
突然得知子桑可能早在她动心之前就喜欢自己,心跳便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
但林铃惯会掩饰,当着浮樱面就只是摊了摊手,“他不光没说这耳环的来历,就连我说我喜欢他,他都无动于衷,不是回避我的问题,就是干脆不说话。”
好不容易有了倾诉的机会,浮樱又是绝对了解子桑的人,林铃干脆痛快地她跟子桑之间的问题抛了出来。
浮樱将手覆在林铃手背上,即便两人触碰不到,但这个动作本身便带有安慰跟歉意的意思:“我跟子桑是双生神,我比他早半个时辰化形,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所有神中最小的那个。”
“大家都愿意宠着这个弟弟,所以我们把他留下,我是不放心的。”
“亲人、朋友瞒着他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又给他留下了那么重的担子,换了谁心情也不会好的。”说着浮樱便叹气:“我最怕的就是他把修复空间裂缝的责任当成枷锁,只要哪天没了这块枷锁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走向跟我们一样的结局,所以我把我的眼睛留给了他,是想让世间的情感帮忙留住他,也是不希望他在失去所有亲朋后陷入孤寂,不过从你的表情来看,我的打算似乎进行得并不是很顺利。”
林铃苦笑道:“何止是不顺利,自从众神献祭后,子桑成了世间唯一的神,普通修士不敢接近,世人对他只有盲信,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口头禅是‘只要有子桑上神在,就不用担心’。”
“据我所知,除了修复空间裂缝,千年间他几乎没有踏出过那座庭院。”
看过曾经的幻象,见过了浮樱本人,林铃才知道众神的逝去究竟给了子桑多大的打击。
联想子桑一次又一次自毁的行为,林铃的心不断下沉。
“子桑他……大概从你们离开的那天起,便在慢慢追着你们的脚步了。”
本以为浮樱知道了子桑的现状后会很是忧心,可事实并没有,只是托腮看着自己,笑得一脸慈爱。
林铃歪了歪头:“你——不担心他吗?”
浮樱没有回答,反而问了林铃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这里明明是幻境,为何你在幻境里看我们的过往,还会被当年的我察觉到呢?”
林铃并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或多或少有些猜测,浮樱突然提出来,肯定是有她的用意。
“我早就怀疑这场幻境并非单纯的试炼,哪有考验会只让人看幻象的。”
“记忆也好,意识也好,都是众神献祭遗留的产物,献祭的根本是填补缺损的法则,那说不定我能看到当年的你,你能感受到幻境中的我,便是天地法则促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