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强台风将于明日登陆祈港市,沿海多地进入应急响应状态......”
新闻播报声缠着雨幕浮荡。
老城区雾气弥散,像一件浸在潮湿里日渐过气的毛衣,交错巷道织出几排参差不齐的矮楼。
贴墙外置的楼梯不抗细雨侵袭,黎映夏斜着伞挡雨,踏着泛锈的楼梯快步上至三楼,站在出租屋半掩的门前。
收了伞,伞头朝前顶开木门。
房东在客厅打盹,她皱眉,上前踢了沙发一脚。
“昂?”房东惊弹而起,搓了把脸,抹开哈喇子看向她,嘿嘿一笑,“来啦。”
黎映夏一双狐狸眼漠然掠开,甩手抖落伞上的水。
“赶紧,我没时间。”
“马上马上。”
房东从裤兜里摸出纸笔,舔舔手指,抻开对折的白纸。
五短身材在四十几平的一室一厅里来回挪转,跟她现场确认需要扣钱的地方。
“你看,这个墙泡水开裂了,还有这个瓷砖,你看是不是缺角了嘛,又要重新铺,好大一笔钱哦......”
坑钱就坑钱,废话这么多。
黎映夏低头抻了抻微皱的衣角,再往下,裤腿沾了雨水,湿甸甸的,她弯腰挽起来。
直起身,恍然一瞥,平静目光落定在电视机旁。
搬家那天忘记拿合照了。
她走上前,把相框拿起来,抹去上面一层灰。
四年前,相片里的男生十八岁,她十四岁。
他嫌她幼稚,不情不愿看向镜头,扑克脸拽得二五八万,锋利眉眼里漫出一股锐气,跟现在如出一辙。
这一瞬间归功于她软磨硬泡,缠在他身边举着ccd自拍,画面定格,她傻气的剪刀手在打印照片时被裁出边缘。
安静几秒,她把小小一张相片从框里取出来,塞进手机壳背面,像藏住什么经年心事。
——“好咯!”
房东记录完毕,白纸黑字递过来:“你们租了六年,老租客啦,给你们打九折,你算算,总金额对不对。”
纸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狗爬样的数字看得她头晕。
八千八?坑谁呢你。
纸扔了回去,她干脆利落拿起伞:“确认过了,钱你跟我哥要,别找我了。”
“呃,也行。”
房东舔舔嘴唇。
大事不妙,她那个哥可精明着,不好坑。
房东暗暗打着算盘,把白纸折一折揣回兜里,讪讪问:“你们要搬到哪里去?”
“御栢庭。”
“哦哟!”房东一惊一乍,“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黎映夏不想搭理,房东对她有点另眼相看,追根究底似的:“你们是租的还是买的?”
她推开门,冷声:“我哥买的。”
房东啧了声,捻酸一笑:“你哥真有本事。”
她心里冷哼。
那是当然。
黎樾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
...
暮色四合,雨还在下。
黎映夏快步穿过积水的沉寂巷道,前往灯火昏黄的闹市区。
祁港是个南方小城市,靠海,四季不明,一年到头最多的就是雨。
这一片的娱乐方式也很单一。
九中附近一水的奶茶店和游戏厅,招牌都泛锈了都不见换。
学校这几天停课,三个损友点了一堆小吃和饮料,围坐在奶茶店里等她。
她收了伞扔在门口,衣服又湿了一半。
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你们有病吧,非要这个点出来喝奶茶。”
三人应声回头。
“赌赢了赌赢了,我就说她肯定到了。”陈露忙将椅子拉出来让她坐,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她,“嘿,庆祝我们夏夏搬新家,这顿梁谚请啊!”
梁谚大呼“我去”。
黎映夏坐下来,扯张纸巾擦了擦半湿的衣角。
周雨也不嫌她身上湿,径直贴上来:“呜呜呜,大小姐,以后要多多接济我啊!”
她笑:“你少夸张,谁是大小姐。”
“我靠,你不是谁是啊?每天有大G接送,现在还有新房子住,不像我,要个零花钱都得跟我老妈催半天,烦死了。”
陈露点头如捣蒜:“就是啊,都羡慕死了你,樾哥对你太好了,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哥哥,高低黏他个一辈子,恋爱都不想谈了。”
恋爱。
黎映夏顿了几秒,若无其事搅动杯底的珍珠。可恶,粘了好大一坨,店主怎么搞的。
梁谚靠着椅背点了根薄荷爆珠,吊儿郎当笑了声:“女人就是单纯,我跟你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看樾哥过不了多久,就要给我们夏领个嫂子回家了,到时候想黏都黏不了,人家过二人世界去咯。”
胖硕的珍珠突然沉底。
“什么叫女人就是单纯?给你机会重说一遍!”
陈露假模假样掐他,两三人闹成一团。
黎映夏兀自仰头,看顶上旋转的吊扇。
一圈,一圈,
又一圈......
——“你好,我找黎樾。”
蓝枫夜总会前台。
女接待员坐在柜台内,淡淡瞧她一眼,合起摸鱼的小镜子。
“樾哥还没下班呢,你是他谁?”
“妹妹。”
“哦。”对方的枣红色指甲朝前一指,“去那边坐着等吧,他应该快结束了。”
黎映夏拎着半干的雨伞,不紧不慢走过去。
坐在沙发一角划手机。
天黑打车过来的,花了十五块大洋。
这是她第一次来蓝枫,因为黎樾从不允许她过来。
大厅灯火煌煌,欧式吊灯豪得有点土气,她仰头发呆,光线落在她白净脸庞,照亮十八岁的澄明眼眸。
——“诶,刘总的女儿,是不是看上黎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