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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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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小学课堂上有经典的提问环节,老师会挨个让同学站起来回答:你的梦想是什么?

大家都答科学家、音乐家,只有黎映夏慢吞吞站起来,看着老师期待的表情,声线平直道:“我的梦想是,希望我妈不要再打我。”

说完静了三秒。

哄堂大笑。

黎映夏在愈演愈烈的笑声里环视一圈,好单纯地问:“笑什么呀,你们都不会被打吗?”

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七嘴八舌——

“打啊,我爸用皮带抽我!”

“我爸用衣架!”

“我妈用电蚊拍打我屁股!”

之后又是一阵前仰后倒的笑声,老师都有些无措起来:“好啦好啦,大家别笑啦!”

黎映夏站在笑声中央,心里平衡了。

原来大家都被打。

在一圈没心没肺的笑声里,她也弯起嘴角,迷茫地跟着笑了一下。

或许是她那段时间心情不错,表现很乖,陈怀薇左思右想,带着她一同前往新家。

目的地是新城区的一栋小洋楼,装修很好,前后有花园,主人姓黎,据说是做生意的,家底很足。

出租车里,陈怀薇在后座给她看完房子的照片,骄傲地收起手机,提醒她说,黎叔叔还有个独生子,叫黎樾。

她一个小学生,文化有限,直愣愣问:“哪个yue?”

陈怀薇烦闷跟她解释:“木字旁的樾啊,让你好好念书好好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说你废物你还不信。”

“......”又被骂。

为了讨母亲欢心,她当场就牢牢记下了这个字:樾,樾。

樾......

黎樾。

从八岁开始,她跟黎樾这个半路哥哥的相处时间并不多。

因为他不常回家。

据说他跟父亲关系不好,十来岁就琢磨着怎么自己挣钱,小小年纪掌握不少歪门邪道。

陈怀薇对他印象不好,说他是个小痞子,混社会的,将来肯定没出息,管他回不回家呢,不回来才好,最好跟老黎断绝父子关系。

黎映夏不解:“为什么?”

“啧,你个死木头,什么时候能学精?”陈怀薇嫌她笨,要求她在黎叔叔面前乖一点,只要把黎樾这个亲生儿子的位置挤了,将来黎家的财产就是她们母女俩的。

黎映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一次见到黎樾时,她独自伏在客厅窗边,借着傍晚的暖光写数学作业。

夏末蝉鸣逐渐微弱,院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无意间抬头,吓一跳,立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斜上方,一个眉眼阴戾的少年跃上窗台边缘,一手扶着锐利的金属窗框,在跳进来的前一秒跟她对上视线。

他身上宽松的黑色背心被夕阳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线,胳膊的肌肉和筋骨刚刚张开,有少年人独一份的青涩和蓬勃,认真看他的眼睛时,又能从他的黑沉如海的眸底看见一份亟待爆发的狠劲。

那个字在她心底反复翻滚——

樾,樾......

黎樾。

“你、你......”她吓得语无伦次。

“你什么你。”黎樾对她毫不客气,沉磁的少年声线对她耍狠,“滚开,别挡路。”

黎映夏连忙起身后退,黎樾单手撑着窗台跳进室内,径直往电视机旁边的柜子走。

她颤抖的视线跟随他意图不明的行动轨迹,在他翻找柜子时堪堪停住。

想起来,黎叔叔曾在那个柜子里拿过银行卡。

难道他要偷钱?

她心下一跳。

糟糕,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万一他偷了钱溜之大吉,又把一口黑锅甩到她头上,那她岂不是要被陈怀薇打死。

在陈怀薇添油加醋的说法下耳濡目染,黎樾在她眼里的形象已经恶劣透顶,她慌忙出声制止:“你很缺钱吗?”

黎樾翻柜子的动作应声一顿。

他回过身,一脸莫名地盯着她看,脸上仿佛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对视许久,他戏谑地勾起嘴角:“怎么,你要给我钱?”

黎映夏愣了几秒,没头没脑地在沙发边上拿起自己的书包,把攒下的零花钱攥在手里,递给他:“我只有这些。你拿去用吧,不要偷钱。”

黎樾扫一眼她手里皱巴巴的现金,表情毫无兴致。

转过身继续翻柜子。

黎映夏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拿到东西准备离开时,她匆忙上前攥住他手臂:“你别偷钱,会被......”

会被打的。

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她低头一看,他拿走的只是一本悬疑漫画。

“有病。”黎樾嫌恶地挣开她的手。

她木着脸呆在原地。

完蛋,丢脸丢大发了。

“对不起。”她埋头道歉,“误会你了。”

再一抬头,黎樾已经不管不顾地从窗台离开,转瞬即逝的背影冷漠又傲然,根本没听她说话。

这件事情她谁都没说,家里人不知道黎樾回来过。

之后他就经常回家拿东西,有时是一本书,偶尔是篮球或运动外套,都是与他相关的事物。

黎映夏每次都在身边看着他找东西,有时他找得心烦了,她就上手帮他找。

“是这个吗?”她把蒙尘的相框递给他。

是他跟亲生母亲的合照。

黎樾什么也没说,将相框夺过去。

少年又一次来去无踪。

她经常想,下一件被黎樾带走的东西会是什么。

还未等到答案,意外先行一步。

黎父坑蒙合作伙伴,将对方投进来的资金全部砸进赌局,不料现金流出了问题,一屁股赌债也追上门,房子被抵押,黎父无力偿还,抛下一切逃往外地。

陈怀薇狠得牙痒,暗自庆幸自己没跟姓黎的领证,当晚冷静下来,火速收拾东西准备寻找下家。

只是这一次,她没被把女儿带走。

于是第二天,十一岁的黎映夏勇闯火车站闸机,为她不光彩的战绩薄划上啼笑皆非的第一笔。

“妈!”她像只无头苍蝇,穿梭在人群里疯狂喊,“妈!”

可是人潮漫漫,她根本找不到陈怀薇的身影。

路人看她的眼神十分怪异。

“哪家孩子啊......”

“父母呢?也不管管。”

“走丢了吧?一直喊妈呢。”

原来世界这么热闹。

她不再出声喊,而是垂下汗水密布的脑袋,攥起拳头,咬牙小小声说:“陈怀薇,我诅咒你早死,死得越难看越好......”

夕阳落下,来往不绝的客潮淹没一个微小倔强的影子。

在她茫然无助时,那个被她牢记已久的字再次浮上心头,像沸水一样疯狂乱跳——

樾。

黎樾。

她要去找黎樾。

“黎樾......黎樾......”

她伴随梦呓惊醒时,发现自己早已满额冷汗。

这种催眠情况实在少见,林诀瞪着双眼定在一旁,观察她的反应。

她忽然闻到熟悉的气息,像夏日淬了冰的海盐柠檬。

在她四下寻找之前,一张凌厉峻然的脸庞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跟少年时的沉戾倨傲缓缓重叠,又有那么一丝不一样,多了点难以言说的温柔。

她倏地泪如泉涌,所有压抑的情绪在此刻集中倾泻、爆发,曾经一个又一个火辣的耳光,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抛弃,终于像雾一样散开,任她穿透其中,无关痛痒。

“哥......”她声音颤抖,唯恐这一秒不是现实。

“嗯,我在。”黎樾半跪在治疗椅前,为她撩开耳边发丝,轻声哄她,“没事了,结束了。”

说着,他覆着薄茧的拇指抵住她汗湿的掌心,慢慢画了个圈。

这是属于彼此的暗号。

“不怕,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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