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少爷家底足,出国留学再正常不过,她把鱼肉放进蘸碟翻滚,平淡点点头:“好事啊,祝贺你。”
梁谚看她一会儿,慢慢移开视线,捉摸不透地笑了下,笑意转瞬即逝,他指节蹭了蹭鼻梁,低头给自己倒酒,倒着倒着停下来,仰起头直接对瓶喝,喉咙深处咕噜咕噜响。
一瓶酒很快就空了,他又垂下眼睫茫然看着桌面,指腹摩挲湿润的瓶口,喉结滚了滚。
陈露八风不动给鱼挑刺,胳膊肘突然怼了一下周雨。
周雨立刻咂摸出味来,拍拍桌:“哎哎哎,别搞生离死别这一套啊,出国又不是见不到了,不还在地球上么?照样能聚。快,喝酒喝酒,服务员,再拿几瓶百威!”
黎映夏酒量不行,还总觉得啤酒有股怪味,但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她不忍扫兴,一鼓作气喝了好几瓶。
喝到最后自己先醉了,走路都不稳,周雨和陈露一左一右扶着她走到路边,说慢点慢点,樾哥就快到了。
黎樾在下一秒出现在她面前。
大G送去保养,他开重机车来的。
小醉鬼眼前一亮:“哇,哥,什么时候买的?这车好帅。”
黎樾两条长腿轻松踩地,侧身跨下车座说:“林诀的。”
“哦,那不帅了。”她差别对待。
黎樾被她逗笑,跟她两个朋友道了声谢,将她抱上车后座,给她戴上唯一一个头盔。
深夜,重机车行驶在平直宽阔的桥梁侧道上。
近旁偶有小汽车经过,车灯顺着道路往前延伸,浮光掠影,黎映夏抱着黎樾的腰,脑袋靠在他背上。
风一直吹,裹着一丝海洋的咸涩,有入秋时的清爽,她觉得脑子里种了棵薄荷,凉凉的,昏昏的。
睁开眼,眼前忽然出现许多细小的、圆滚滚的光斑,白得几近透明,在半空中飘飘摇摇。
是雪!
她急忙拍拍黎樾:“哥哥哥,快看快看,下雪了!”
南部沿海哪来的雪,不过是一场毛毛雨,只是她喝醉了,看什么都重影。
黎樾轻笑一下:“嗯,下雪了,高兴吗?”
“高兴高兴......”她贴住他后背蹭了蹭,像只幸福打滚的猫。
黎樾眉眼一压,偏头看了眼。
“操,你头盔呢?”
“不知道啊......变成蝴蝶飞走了吧。”
“......”
八成是觉得头盔闷,脱下来扔在半路了。
黎樾有点伤脑筋,放慢车速继续往前开,命令她抱紧他的腰不准松手。
“好,我绝对不松。”她醉醺醺的,闭着眼开始唱歌,“呜呼,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跑调了。”黎樾无情拆穿,语气却是温柔的偏爱。
她气鼓鼓抬起头,下巴搭在他肩上,瞪他认真开车的侧脸:“不要胡说八道,你是我的黑粉吗?没事,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我原谅你了,记得来我的演唱会哦......”
黎樾牵起嘴角笑,笑意融在绵绵细雨里,帅气俊朗得让人失神。
她也跟着笑了笑,呼吸深深埋进他颈窝,闻到清淡的柠檬香,像融化的水果糖。
鼻尖在他颈侧蹭了又蹭,哀叹一声说:“天呐,黎樾比我手腕还粗......”
黎樾差点急刹车,黑着脸喉结涌动,冷飕飕威胁:“再吵,把你扔下去。”
“哦,那我就蹲在路边等你,脖子上挂个牌子,写‘失物待招领’,括号,黎樾的主人。”
“......”什么鬼东西。
“不喜欢吗?那就写,黎樾的小金鱼。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只能顺着海浪游啊游,被鲨鱼一口吃掉......”
重机车驶完整座桥梁的距离,温黄路灯下,黎樾停车在人行道周围,回头看一眼她,她在懵懵然抬头数星星。
数完也没几颗,她有点孩子气地替星星打抱不平:“云一厚就没有星星,云好霸道啊。”
黎樾侧着身纹丝不动,一双凌厉眼眸倒映着她,平日的沉冷烟消云散,目光软得一塌糊涂。
她发现自己被盯着,终于看向他,问了声你干嘛看我,是不是暗恋我。
他说你才知道,你是不是笨蛋。最后,他嘴角扬一个轻佻散漫的笑,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她。
晚风吹过,一丝一缕钻进她后背,她抱着黎樾,在他怀里长出羽翼。
黎映夏曾经很讨厌这个世界。
它霸道、复杂、不讲理,充满了猜疑和遗弃,像她记不牢的数学公式,难以推算理解,但又必须顺着规则写,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可是解题步骤却冗长又难上加难。
不过现在,她不在乎了,毕竟讨厌和恨都是耗费精力的事,不值得,她的精力全都给黎樾了,因为爱才是百分之百的值得。
-
申城的秋天来得更早一些。
新房样样都好,就是没有黎樾。
她不想一个人住,搬进去之后,行李替她看了一个月的家,她整个九月都住在画室宿舍,平时上课也省点时间。
终于等到国庆放假,从魔鬼训练里短暂脱身。
她早早买好了回祁港的票,傍晚匆匆赶回新房收拾行李,明早火速出发。
输入密码开锁,她一边换鞋一边甩开包,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小圈,很渴但是没喝水,直接掏出没电的手机蹲在玄关插头下充电。
快快快,快充上,她要发消息骗黎樾,说她国庆不回去了,让他伤心一阵,到家给他一个惊喜,吓死他。
——“东西又乱扔?”
?!
吓死人了,什么鬼东西,声音跟黎樾好像。
她呆滞回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黎樾一身简单的白衫黑裤,翘起二郎腿,悠闲散漫地靠着沙发背,朝她勾勾手。
忍不了了,她扔下手机扑过去抱他,哥哥哥地喊个不停,两条细瘦手臂快把他勒死了,黎樾掐住她后颈让她松手,想谋杀亲哥吗。
“什么亲哥,亲夫还差不多。”她严肃纠正,勾着他脖子跟他对视,开心得仿佛头顶要冒出花来。
黎樾懒笑着看她,拍拍她让她岔开腿坐他身上,又捏捏她的脸,问她在画室怎么样,食堂的饭好不好吃。
她连连哭诉,说难吃死了,鬼吃了都要变成活人开口骂一句。
黎樾轻震着胸腔笑:“今晚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黎映夏忽然就沉默了,心里没底地问:“你这次来,打算住多久?”
“这个啊,不知道。”他耷着笑意松散的眉眼,漫不经心问,“你想让我住多久?”
她愣愣眨眼:“什么意思,我能决定吗?”
“嗯。警队那边的配合调查结束了,没我什么事,酒吧让朋友接手一阵子,我不急着回去。”
她反应几秒,雀跃得差点跳起来,高兴完又勒住他脖子晃来晃去,唉声抱怨:“可是我已经买好票了,你不早说!”
黎樾说退掉,钱我给你报销。
她呜呜抱住他,说哥你真好,我要花光你所有的钱。
室内没开灯,夕阳在落地窗外悄然弥散,无尽昏昧里,他倦怠的目光格外蛊人,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对视一眼她就陷进去,无法自拔。
氛围渲染到这儿,她觉得自己真的上头了,突然好想跟他求婚。
求婚要准备什么?一台用来记录瞬间的摄像机,一套好看的衣裳,必要的装饰品,还有什么?
哦,对,是戒指,她缺个戒指。
得算算账户里的钱,看够不够买一个戒指。
想到这里,她立刻从他身上下去,刚迈出一步,黎樾攥住她手腕。
三秒后,无名指莫名一凉。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慢吞吞转身,低头一看。
手上多了枚戒指。
铂金的吗,这么好看。
客厅沉静半晌,她抿唇深呼吸,仿佛全身的血都聚往指尖,她目光也长久定在那,睫毛不停颤动,视线越来越模糊,像隔了层雾。
不知不觉,衣领湿了一小块,雾散,她脱口而出:“你诡计多端,无名指是结婚才戴的,我才十八岁你就想骗我跟你结婚,黎樾你可真是......”
她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埋下去说:“真是个混蛋......”
黎樾把她牵到身前,她笨拙地往前走几步,膝盖抵住沙发边缘,身体被他肆意敞开的双腿包围。
他好像在笑,笑得很好看,还很欠揍。烦不烦啊,总在她哭的时候笑,坏得要死。
黎樾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水,哄她:“听话,床上哭哭就行了,床下别哭。”
“......”
她吸一记鼻子,“真霸道。”
原来他是那只鲨鱼,把她这只小金鱼一口吞了。
后来,岸上每一轮海浪声都是鲨鱼愉悦的轻哼——
黎樾爱黎映夏,爱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