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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属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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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池岁星点点头。他像有点等不及,因为送饭代表着他要去矿上,去矿上就要坐船过去。池岁星坐过船,但是不常坐船。船票一个人两块钱,小孩半票也得花一块钱。池岁星精打细算,三毛钱都能买一根雪糕了。

他三两下吃完饭,提着饭盒,跌跌撞撞跑下楼,手里攥着妈妈给的来回的船票钱。池岁星刚下楼,周叔正关上店铺,看见池岁星下楼,也便吆喝道:

“星星,又去给你老汉送饭。”

“嗯。”池岁星答应道。

家属大院与码头相离不远,沿着上学那条路一直走,走过荒宅——他至今都还不知道这座荒宅的来历——再往前走一段,听到渡轮的汽笛声和船头上售票员的吆喝声:

“渡轮,一次两块,还有四个位置——”

池岁星快步跑着,生怕他错过了一班,这样他爸爸就得饿一会儿肚子了。时间刚好快是落日,要是冬天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工人们大多下班,从矿里出来,有的上夜班,正往矿上走,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江里的货轮和地上的运货火车弯弯绕绕,把津江大山里黑黢黢的煤矿运往外界。

“星星,又去送饭。”售票员问。

“嗯。”池岁星点点头,还摇了摇手上提着的盒饭。

上船后他挑了个位置坐下,小心翼翼抱着饭盒。随着渡轮汽笛声传来,池岁星感觉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不过他不晕船,这种摇晃对于小孩来说像是玩乐。轮船上大多都是工人,池岁星没找到与他同龄的小孩。工人们光着膀子,带着矿灯,有的一身黢黑,有的骨瘦如柴。江面不宽,渡轮没几分钟便到达对岸。

池岁星记得矿上的大楼,爸爸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他下了船,矿场中间是那个黑黢黢的矿洞,旁边是大楼,上面挂着景星煤矿的标志。运煤车沿着地上的铁轨一直深入到里面,直到池岁星再也看不见更深处。

他担心爸爸饿肚子了。没再多看,抱着他脑袋大的饭盒走到大楼里。楼内凉气逼人,大多数员工都已下班。池岁星站在二楼最深处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来了。”

池建国刚从矿下检查完矿井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脸上被煤矿抹黑一片,池岁星一看便哈哈大笑。

“笑什么。”池建国用手指抹了脸上一道黑印,接过池岁星手里递过来的饭盒,又捏捏他的鼻子。手上的黑印便染在池岁星鼻头上。

“身上怎么这么多汗。”池建国吃着饭问,“今天又跑去哪玩了?”

“周家坝子。”池岁星抹着自己鼻头,却发现怎么也抹不掉。

“别抹了,等会去澡堂洗个澡。”

矿上的澡堂是免费开放,大多矿工们从矿井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澡堂洗个澡。

“然后呢?”池岁星呆呆问道。

“然后就回家去。”

“晚上船不开。”

池建国想起:“也是,那你先回去吧。”

“爸爸你之前怎么不值班。”

“之前矿井没出什么大事。”池建国解释道,“之前出了点事现在要值班了。”

“值班就不能回家吗。”

“明天就回来了。”他摸摸池岁星脑壳。

不远处渡轮汽笛声响,下一班轮船又将启航。池岁星快赶不上最后一班船,便没再多留。上晚班的工人们乘着进矿的机动车,驶入矿洞口。池岁星站在楼外,似乎又看入了迷,小孩对矿洞里面是什么特别好奇。他走到矿洞口,里面唯一的光线,便是带着矿灯的工人们。池岁星还想往里走,刚要下井的工人便叫住他,“啷个家的小娃娃。”

汽笛的呜呜声响起,又一半轮船开走,池岁星才反应过来,他跑到码头,总算赶上最后一班。他没坐在船舱里,而是站在船尾,看见蒙蒙青山离他越来越远,可他一转头,家属大院的筒子楼身影又若隐若现。

池岁星刚下船,便等不及跑回家里,问妈妈矿洞里都是什么,是不是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工人们要怎么工作,轨道通往哪里,矿洞会不会一直往前挖,直到穿过这片山。

天色已经要暗了下去,可池岁星还没跑回筒子楼,他站在一处小丘上,筒子楼前的路灯闪烁着,像是快要停电,可闪了几下,依旧亮着。池岁星便以这束灯光为指引,朝那边跑去。

筒子楼下歇凉的人很多,这是一天之中萧旭飞难得的自由时间。他总是喜欢搬一根小板凳坐在大人们身旁,烛火或是路灯的微光照在大院里,大人们的桌子上放着瓜子,抓一把便可以磕上好久。这时候孩子们在院外玩耍,稍成熟些的可能跟萧旭飞一样听着大人们摆的龙门阵。听些家长里短,八卦笑谈。

萧旭飞今天听到的都是些陈旧往事,老人们总说以前矿上塌方,死了多少人,说家属大院里谁跟谁看对了眼,等着喝喜酒,又或是谁家孩子考上高中大学。每次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大人们总会谈到自己家的小孩,然后就会转向萧大妈,说她教子有方,萧旭飞成绩才能这么好,以后一定能当个医生或者老师。萧旭飞会被他妈妈拉出来,让他在大人们面前表演个什么,背诗?算数?总之萧旭飞觉得这些正常人都会的东西,一旦拿到了众人面前,或者说小孩身上,似乎陡然变得高大上起来。这时候要是再说上一两句hello,thank you,那便更不得了了。以后得是出国的料,从小便要跟他打好关系。

每当这时,萧旭飞又会觉得迷茫,自己要做什么,老师还是医生,出国?他以后要跑到世界各地?

池岁星的脚步声从远处就能听见,小凉鞋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由远及近。他连招呼也没对楼下的人说,直接跑回了家。

文丽萍在家里织着毛衣,池岁星敲敲门,见他回来,文丽萍用手摸着池岁星后背,看看有没有出汗。

“又是跑回来的?”她问。

“嗯。”

“去把澡洗了。”

池岁星拿着空桶跑到楼下去打水,他还有些提不动那一桶水。

“我帮你提。”萧旭飞走过来说。

“萧哥怎么你没去玩。”池岁星说。

萧旭飞帮他提着水桶,“他们说我太大了,他们跑不过我就不让我一起。”

夜里筒子楼有些黑,除了院外的那盏路灯和院中忽略不计的烛光,几乎就没再有光亮。电视也没多少家庭能有,筒子楼里的一切似乎与一九九四年挂不上钩,这里反映出来的生活,更像是前些年。煤矿让津江变得富庶,却从未加速时代的脚步。

池岁星洗完澡便站在筒子楼走廊外吹风,楼内的门窗在夏天几乎都是开着的,凉风便能通过开着的窗,吹便整个楼间,夜晚的气温一下子变能降下来。很多时候,文丽萍还要在夜里看看池岁星有没有着凉,找个毯子把他的小肚子盖上。

夜还没深,今天坝子下放着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录音机抬了出来。歌声轻飘飘的,像是哄人入睡。

文丽萍招呼池岁星回屋,别吹感冒了。

“妈妈,今天能不能跟你一起睡。”他问道。

“可以啊”文丽萍笑着说,“今天爸爸没回来。”

池岁星两下蹬掉凉鞋,在妈妈怀里躺下。

“妈妈,我想找哥哥。”

小孩嘟囔着,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文丽萍刮着小孩鼻梁,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筒子楼坝子的龙门阵也渐渐结束,在外玩闹的小孩被一一喊回家,夜风吹拂。景星乡渐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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