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个寒噤:“有用,有用,我不敢了。”
我是个连求饶都总结不出词汇的、不会投机取巧讨好人的,不优秀的孩子。所以我丝毫不怀疑,我这样没用的孩子,真的会被她废掉手。
碾压持续了很久,手痛到麻木后,孤儿院的夫人终于因为不想错过晚宴,勉强放过了我。
她用她染着紫色镶钻指甲的手为我整理衣服,将香到呛鼻的香粉铺在我的脸上遮盖掌掴的薄红。
我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那眼中无喜无悲,全是残忍。
她收拾好冷眼看了我一眼就回去,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慈善晚宴热闹,但与我无关,多的是会讨巧的孤儿。
斯图瓦特家的夫人明丽漂亮,亲切地问候孩子们平时喜欢干什么,比对她自己的孩子要耐心。
他们回答的都很好。
“院长夫人对我们特别好,孤儿院的其他夫人也是,她们教我们弹钢琴、拉小提琴、下世界棋。”
“我们还会叠纸、搭积木、做手工!”
“……”
孩子们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快乐。
这些是我们的必修课,我们每天的活动,就是训练可以接触上流社会的技艺,以确保我们可以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快乐的,活泼的,真实的,充分的展现出孤儿院的慈善。
“那有没有小朋友可以展现一下他的钢琴表演?”斯图瓦特夫人问。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快乐沉默了一瞬。
我想到孤儿院夫人问我“你这双手没用了?”时那双残忍的眼睛,深呼吸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按在胸前微微倾身:“夫人,希望我有这个荣幸。”
叽叽喳喳的快乐又重新响起。
我坐在钢琴前,用自己痛的麻木的,才刚刚缓解一些的手,弹出我最擅长最熟悉的旋律之一。
音乐缓缓地流动,从流动到跳动,迎合着孩子们的雀跃。
那是首足够快乐,又与我完全无关的新年曲。
离开时,我和拿着细长木条上楼的佣人擦肩而过。
后来,我在王家认识了藤条。
再后来,我在王家认识了爱德华。
那几年,斯图瓦特家明里暗里进行继承人之争,爱德华来到王家,表面上是学习,其实是被“放逐”。
王家给他最好的待遇,最优的环境,他在学习中未曾遇到一点困难,他的学习和工作顺风顺水,所有的合作都能达成,所有的协议都能签署,比起斯图瓦特家在B国的势力,王家在A国的繁华似乎更令人沉醉。
王家不给爱德华失败的机会,因为失败会让人成长,爱德华是斯图瓦特家的人,与王家有姻亲,他不能在王家成长,因为他的身份足以让他真正在王家占有一席之地。
斯图瓦特家不让的地,王家更不会让。
我找到爱德华,对他说:“你得回去,你的矜傲不属于这里。”
斯图瓦特家不想让爱德华回去,王家也不想让爱德华离开。爱德华在这里既不会争夺斯图瓦特家的继承权,又有足够高的身份可以作为斯图瓦特家的亲子为王家撑场面,搭建斯图瓦特家和王家的桥梁。
但我要他回去。
我在王家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力排众议把联系两家的“质子”送回他原本的国家。并且一直在背后支持他在斯图瓦特家站住脚跟。
爱德华无比信服我。
只有我知道,那是我欠他的。
就算深陷泥潭,我也不应当用无可奈何这种浅薄的理由,自我宽恕我做过的错事。
这是我的根骨,和我的担当。
也是年幼的王将,在度秒如年的黑暗里,在新年那见不到辞旧迎新的寒风中,耿耿于怀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