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二人坐到临窗的一桌，小二已经殷勤介绍菜品。
清梨歪头随着小二的介绍扫视菜单，祝今宵坐在桌边不作声。
祝今宵目前收入:自身难饱。
显然他身无分文，吃不起任何佳肴。
“小祝郎君想点哪些？”
他看眼菜单上标注的价格，只点了碗米饭。
清梨手撑下巴，望着师兄。她突然想，小祝师兄身形瘦长，是不是吃不起饭才这么瘦？
她料定是这样，立马一拍桌子：“这些这些都要了！”
店小二见到大客户，更加卖力推荐新品菜。
“灯影牛肉，我店一绝！”
“师兄想点吗？”
“……有点贵。”
这话头不是拒绝，清梨当即拍板：“点！你只是付出了银子，牛羊可是付出了它的生命啊！”
“客官，瞧这开水白菜，我店精品！”
“师兄师兄？”
“价格有点高。”祝今宵眸子微微睁大。
“点！”清梨已经拿起筷子，“多好啊师兄，荤素搭配，就应该让青菜和牛羊在肚子里面团聚嘛。”
最终那菜品挤着菜品，碟子架着碟子，整张桌子都快摆不下。
系统馋得流口水：【宿主，你快夹筷子牛肉让我闻闻香。哎呀宿主，你别光盯着你师兄看。】
*
酒楼里请了说书先生，坐在厅堂中央，口若悬河地讲修仙界传奇。
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
讲得正是“白雪山神女持伞，断魂崖铜牛落败。”
仙与妖势不两立。
曾经的妖君谷雨陨落已久，少君不被承认，生死成谜，失去领袖的妖界更是局势凶险，风气更乱，几番反扑修仙界。
如今的二十四妖兽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引得无数仙者设法诛杀。有实力诛杀成功的，都是当界宗师领袖。
舅舅将清梨斩杀铁骨铜牛的光辉事迹大吹特吹，雇佣不少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在酒楼里连场开讲，大书特书。
讲得那是一个波澜壮阔，潇洒动人，意气风发。
清梨也吃着饭听了一会，更听得酒楼里客人高声叫好，一口一个夸赞，连声赞着这白雪山神女神采无双。
她耳边拂过这些虚词，唇畔碰到瓷杯，轻轻尝口凉酒。
只有清梨自己知晓。
真正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看守蝶恋花的妖兽死了。
自己其实在那时也死了。
天色已经彻底黑如墨色，夜风钻着窗户缝隙吹过来。
清梨想到此，心中有些怅然，执杯对着祝今宵瞧了瞧。
而今她的生机维系于他，唯有提高他的气运，自己才能活得更久。
却见祝今宵此时皱着眉头，朝着说书先生方向，听得认真。
舅舅虽然大书特书，夸张用词，但拎得清轻重，对于清梨红月伞尽毁之事一点没提。
本命神武损坏的消息若被传开，这对于清梨的安全不是好事。
但祝今宵是陪她来修伞，对那伞破破烂烂的破败模样目睹得一清二楚。
他转过头看清梨，眉头蹙起：“这一战打得这样辛苦？”
肯定辛苦，不然何至于红月伞都折断。
清梨本来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却是停住，转而朝他点点头：“嗯，付出了很大代价。”
她放下酒，双手搭下巴，盯着师兄看。
小祝师兄的那双眼睛真漂亮，比丹凤眼圆一点，比桃花眼冷一点。
【狗狗眼！】
系统兴奋起来。
【我打赌他全心全意看一个人时一定是狗狗眼！】
清梨敲敲额头，示意系统：你安静点。
【你不想看这双眼睛动情到起了一层白雾却依然执拗专注盯着你的模样吗？】
想，很想。但不是现在。
祝今宵依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清梨清清嗓子：“师兄，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祝今宵的表情一顿。
心疼？妖界的少君，对一个刚刚杀死了二十四妖的仙门少主，说心疼？
荒谬。
可笑。
怎么可能！
祝今宵沉默半晌，却只是将桌子上的骨头汤推过去：“这个好喝的，你多吃点。”
顿顿，又认真补一句：“听说对补身体很好。”
清梨的眼神往下瞟，又扫过碗筷饭菜。
“师兄不爱吃辣吗？”
桌子上菜肴繁多，祝今宵的筷子在咸香口味上动得勤，却根本没动过加辣椒的菜肴。
“不吃。怎么了？”
清梨的语调轻快：“没什么，记一下师兄的喜好。”
祝今宵的筷子，瞬间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叹口气开始闷声扒米饭。
这位少门主，他从前从未近距离接触。
最初从妖界隐秘传闻中，听闻她缺了缕魂魄。七魄喜、怒、哀、惧、爱、恶、欲中，她损伤一魄。
祝今宵还在疑惑缺少魂魄是什么样子。
后来他进山门，清梨聪明伶俐，与常人并没有区别，甚至更加美丽灵秀。
只是这少门主，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两天的话，总让他不得不想想，又不敢深想。
只能在此刻扒着白米饭不接话。
【宿主，一起吃饭是发展感情的最佳途径，建议以此来增加龙傲天气运值。】
系统提醒。
【好恋人一定是好饭搭子！】
清梨打个响指：“我也不吃辣，我以后可以经常和陪师兄吃饭。”
她还顺口补充：“我不比师兄门口的小黑狗要有趣吗？我不仅能一起吃饭，还能一起聊天呢。”
祝今宵差点呛到。这话说的，好似除了这顿饭，以后还有千千百百顿饭等着他。
清梨的聊天方式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前一秒问菜肴，后一秒又问修炼。
“师兄是想当丹修？”
祝今宵的筷子停了停，借着嚼东西的动作掩饰，含糊应了一声。
清梨便手扶着碗边缘，歪着头若有所思。
她想，我一定要尽快把师兄弄进内门。
外门离她太远，烟熏火燎的炉火还会碰到师兄的脸。哪里有内门离她更近，更让她触手可及。
灯火暗下，祝今宵心中却想，他并不是想当什么丹修，他只是想找到丹药配方，找到能帮助妖界师娘缓解疼痛的丹药。
可惜，他在仙门观察这么久，并没有找到他需要的方子。
唯一能解决他燃眉之急的，唯有白雪山的仙草。
*
夜晚。
客栈院子。
那“纹身”又流动起来，绕到祝今宵的脖颈。在月色下细看，像是一滩墨水。
这是妖界里，墨妖传递信息的方式。而墨妖的真身，远在千里之外的妖山，照看着师娘和那一群小妖怪们。
“少君，我们逃吧。”
祝今宵不说话。
墨妖焦急，总觉得那少门主几次三番过来不是什么好事。
“少君，先不说这少门主是不是发现你的身份，会不会把你送到仙门处置。
“现在我们无依无靠在外面，倘若被其他大妖察觉气息，会被追杀的。”
铁骨铜牛被杀，二十四妖仅剩下七只。
妖君谷雨当年惹下争议，少君不被妖族承认。妖界多的是想要追杀祝今宵再篡位夺权的派别。况且少君自己都是重伤未愈，打架不占优势。
少君潜入白雪山，一为躲仇敌，休养生息，二为偷仙草，治好师娘的病。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少君平安保全自己的基础上。
“少君，离开白雪山吧。”
咱不能因为那少门主长得漂亮就低估了她的危险性啊。
祝今宵的目光认真虔诚：“可是白雪山每月俸禄有五个灵石。”
五个灵石，好多的嘞。
墨妖噎住，而后愤愤：“我们穷是真穷，但我们弱不是真弱啊！现在腾云驾雾跑吧！”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咱少君的命最重要！
祝今宵还是不说话。
墨妖纳闷：“少君，你不是装弱装上瘾了，真以为自己不会腾云驾雾了吧？咱现在原身飞回洞府来得及啊。”
祝今宵回头，看向清梨房间的烛火。
窗户映照出少女正在对镜子卸下钗环的身影。
他的目光在窗纸上流转，又低下头去。
“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