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界碑上结满了蜘蛛网,一片荒芜。几个正在挖坑的村民见到生人,惊慌失措,扔下铁锹便四散奔逃。
卫斓连忙高声喊道:“我们是大夫!”话音刚落,她便看到茅草屋后探出一张蜡黄的小孩脸。
桓影戴着青铜面具,又裹着白布口罩,活脱脱像个索命无常。小孩吓得后退两步,卫斓赶紧隔着五步远蹲下身,柔声道:“别怕,我们是来治病的。”
小孩却突然问道:“你们和刘大夫是一伙的?”
“刘大夫?”卫斓愣住了。
“刘大夫前天就来了!”孩子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光彩,“他也用白布蒙着脸,教我们挖石灰坑埋死人。”
小孩指向村中央,说道:“就在晒谷场。”
卫斓心头一松,忙道:“带我去见刘大夫。”
卫斓和桓影跟着小孩往村里走。转过土墙,晒谷场上正围坐十几个村民学做口罩。卫斓远远就认出那个穿青布衫的身影,心跳如雷。刘明义戴着自制棉布口罩,正用烧酒给剪刀消毒。村民们跟着他叠布片,往两层粗布里夹干草灰。
“明义哥!”卫斓刚准备冲过去,桓影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铁箍般的手臂将她拖进土墙阴影里。
那边,刘明义手里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像利箭一般扎进他的心口。
是卫斓!绝不会错!
他猛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口罩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可人群里只有咳嗽声和布料撕扯的声音。
一个老妇抬起头,关切地问:“刘大夫,找啥呢?”
“你们继续!”刘明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人群外围。晒谷场东头在磨药粉,西边在熬药汤,南边屋檐下躺着十几个病患,可唯独没有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盯着村口土墙的阴影处,那里只有几捆草垛。从长沙到河南这八百里路,他几乎夜夜梦见卫斓。有时是两人在医馆里切磋医术,有时是雪天共撑一把油纸伞,更多时候是反复回味她缩在自己怀里那一晚……甚至昨夜,他还梦见她笑靥如花,伸手拂去他额头的汗珠,轻声唤他名字,醒来时枕边湿漉漉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刘明义弯腰捡起剪刀,手却止不住地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工作。可方才那声呼唤实在太过真切,莫不是累出了幻觉?
土墙后,桓影的手掌死死捂住卫斓的口鼻,直到刘明义重新坐下,他才松开钳制。
“别出声。”桓影的呼吸喷在卫斓耳畔,“你现在是巩云容。”
卫斓微微点头,桓影压低声音解释:“看到刘明义身边那几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没?”
卫斓定睛细看,才注意到刘明义身后站着四个精壮男人。这些人虽作平民打扮,但腰间鼓起的硬块分明是刀的形状,脚上厚底官靴还沾着新泥。她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们是谁?”
“锦衣卫。”桓影指着领头的方脸汉子,“为首那个叫陆铮,前年护送公主去泰山进香时见过你。”
卫斓浑身一僵。她如今的身份是巩云容郡主,本该在京城深宅之中,若被锦衣卫发现出现在河南疫区,事情可就麻烦了。
“若让他发现郡主私自离京,刘明义也要被牵连问罪。”桓影的声音冷峻而低沉。
卫斓盯着刘明义发青的眼圈,心中满是疑惑:“明义哥怎么会在这?”
“目前还不清楚,我会派人暗中盯着。”桓影语气笃定。
“你能替我送封信吗?”卫斓低声试探。
桓影沉默片刻:“他们十二时辰轮班盯守,送信风险太大。”
“你可是暗卫统领!”卫斓转头瞪他,“夜里潜进去。”
桓影无奈道:“等到了京城,我自有办法让你见他。”
卫斓咬了咬嘴唇,虽然心中不甘,但也明白眼下形势复杂,只能暂时按捺住冲动。她远远望着刘明义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叹了口气:“走吧,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