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簿一笑,今日刚巧他来了药铺,原本他是不打算轻易在这里出面见什么人的,准备让跑堂替他回了话便了。
但不知怎的,又觉心下略痒。
此时的他便知道,自己临时起意亲自来这一趟,还是会让他有点什么收获的。
王景禹见他进来,也起身简单行了礼。
王端态度倒是很随和,对他笑道:“昨日你在集市上说明日来送,因此我还未曾嘱咐他们这件事,倒没想到你今日便到了。”
王景禹很理解的样子:“那是那是。”
对方态度很随便也很直接,王景禹便也不拐弯:“昨日小子同您讲定的定时供菇子,当时并未提及钱货交契的方式,所以才想着来与您商议商议。”
“哦?这倒是。那你想怎么交契呢?”王主薄问。
王景禹心里清楚,自己那点香菇对于面前的人根本无足轻重。
他肯一次高价买香菇,又肯当面见他,自然是因为点别的什么。
今日与他的二次相见,王景禹隐隐预感到,怕是会同自己预想的局面有偏差。
但眼下,他照旧把先前的话又提了提:“我每隔二日来送一次香菇,每次一斤。但您也不用零零碎碎的每次付钱,咱们一单算两个月的,一起结清。就劳请您铺里的大夫,今日进山给一位女娘子诊病配药,您看怎么样?”
王主簿也不问病情,似乎并不关心若给这位女娘子看病,所耗医药会如何,而面前小子的香菇又是否值当这个价钱。
只问:“那岂不是我还要先一次性结清,但你的货却要分期交了?万一你不守约又如何?”
王景禹礼貌的注视着他,观察着他的一言一态,道:“小子愿意立帖为证,如未守约,愿以家中仅剩的二亩上等花淤田为抵。”
只见王主簿闻言,淡薄的笑了笑:“农家出身之人,敢拿最后的田产来抵押,小小年纪,胆气魄力倒是可以的。”
“不过,二亩地于我并无所益。若不能守约,就以你这个人为抵好了。如何?”
王景禹还未怎地,牛二却已经慌了。
当王景禹说用自家最后那两亩最好的花淤地来抵的时候,他就惊在了当场。此时却听这药铺东家的意思,要是大哥儿做不到约定的事,恐怕就要卖身到他这里了。
他常常在小峦山里进出,不仅山民们都靠着山里的收成过日子,周边的农人也常常一遍遍的到山里遛货。
连续两月,定时定量的送来香菇,又哪有那般容易!
为了救自己小妹的命,却要另一人拿人身来赌。
他们这些人的命轻贱。他们流离失所、摸爬滚打,千方百计又毫无尊严的活下来,终抵不过他人谈笑间的轻轻逗弄。
活着究竟有何意味?
不过是多受一日的罪罢了。又何必再饶上大哥儿一个呢。
他抓住王景禹的袖子:“大哥儿,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王主簿看在眼里,也并不催促,径自端起了伙计新奉的茶,留待他们自行决断。
而王景禹呢。
不得不说,面前这位王姓之人所提的要求,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三十年的他,在此时,眼见面前这人情态,也品出了此人所说,要他以人为抵的意思。
这位香菇主顾,的确是对自己有些青睐,相中了自己这个人不假。
只不过,对于他所相中的贫贱农户小子,他的青睐却是——
要叫自己今后为奴为仆,为他一人所用。
王景禹暗叹,这条粗壮的大腿,是抱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