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虽刻意忽视刘满户,可她那一颗心,其实早在刘满户登门时就提了起来。
正如刘满户所说,两家的地有毗邻,因此虽不属于一村,却没少打交道。
这是个为了讨好保正,能在纳粮时,学足那踢斗的功夫,硬是让他分管那十户的税粮,多纳了一倍。
此人是个什么品性,她早看的清楚。
之前几次卖地给他,已是迫不得已,今日又来说些花花话,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好心!
说什么帮他们种,其实就是要吞并他家最后那块地。
且不说这块地里的麦本就是她去年冬天辛辛苦苦种下的,刘满户口口声声说的只是今年的收成,还是纳了赋以后的。
再说明年可以赎回的话,更是信不得。
那刘满户这是明知道他们根本赎不回来!
她并没有急着说话,就是要等着大郎会怎么说。
她既好奇又期待,大郎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心下隐隐觉得,他一定能比自己处理得更好。
可饶是如此,这块地是他们家仅剩的依仗,她就是为了拼着不耽误农时,才在把这块地的麦种下好后,就劳累过度,病的再难下床。
之前那几亩地,她已经不得已卖去不少,现在刘满户还要来挖这最后一块命根子,她心里怎么平静的下来。
虽未说话,但呼吸显然急促了起来,更一个忍不住连连咳嗽了起来。
王景禹连忙探过了尚显稚嫩的手臂,帮她顺气,安抚着说:“安心。”
两个小娃一时也放了手里的吃食,焦急呼唤。
“娘、娘,你没事吧!”
“娘,要不要喝口汤顺一顺?”
王景禹嘱咐两个小娃继续吃自己的饭,等吃完了先去院子里玩会儿。他把王母又扶回了床上,把她的汤碗换了小碗放到了床头。
这才看向了一直假作关切的看着、实则只是冷漠探寻王母的真实病情,甚至暗自庆幸的刘满户。
他走回了自己桌前,继续吃饭。
汤依旧温热,就着面饼野菜吃进肚里,偶尔再加上一块切片的腊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他并不准备因为这样的来人,耽误了自己用餐。
毕竟这副小小身体,正在发育期,又亏空的厉害,需要精细的调养及锻炼结合着来。
刘满户万万没想到。
自己说了这半天,一个甩手不管,还干脆躺到了炕上。
另一个,竟然当他放了空气一样,一言不发又吃上了!
看那样子,吃的可真香甜可口。
肠道不自觉再次蠕动了几下,“咕咕——”发出声响。
刘满户脾气眼看要压不住了,被这一声叫唤又憋了回去。
为掩饰尴尬,他微微调整坐姿,让自己显得更威严些。
王景禹依旧一声不吭吃饭,倒是二郎碰了碰挨着的二丫:“二丫,他是不是饿啦?”
二丫边呼噜最后一口菜粥:“那么大的声音,当然是饿了!大哥做的饭这么香,谁见了能不馋?”
二郎极其赞成,抽空点了点头,“就是就是!”
“你快吃,咱俩吃完了就去院里,别给大哥裹乱!”
“好好……”
说着小嘴呼噜呼噜吃的更有声了。
刘满户:……
他有点想回家。
和善的脸面已然再难挂住,干脆直接冷了脸。
自己还真是给了这半大小子脸了!
这么个才十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懂个什么?刚才跟他客气和善,简直是瞎耽误功夫!
“大郎。”
刘满户沉下了脸色道:“今天我上门来,可是好话都说尽了。如今就说出了这双满村,还有谁会要你这单不楞的二亩地!又还有谁敢要?”
“我刘满户明告诉你,今天我来可没准备欺负你们孤儿寡母。那两亩淤地,我按着行情给,一亩七掉钱。你小子要是不懂行情,可以满乡里去打听。”
“但是,你们要是不识相,好歹也知道知道,咱们东乡的李都保,可是我嫡亲的姐夫!这地,它早晚还得跟着我姓刘!到那时候,又是什么价一亩地,可就不好说了!”
刘满户说到这里,可谓气势十足,为了使自己更具威慑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他五大三粗的身躯,正正的堵在了门口,土屋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气氛降至冰点,他清楚得很,恁是哪家小孩,哪怕是当家的成年男人,也遭不住这般的恫吓!
谁知道,他兀自绷着身子站立了半晌,那小子愣是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还借着他没堵严实的光,在细细的喝着最后一口汤,再然后,又不紧不慢的净了嘴和手。
直把刘满户气的。
恨不得把他那一桌饭碗都给掀了,胸口一鼓一鼓的喘起了粗气。
他此刻话的说狠,又似乎满不在乎王家是否同意似的,但却的的确确是眼巴巴的指望能把这小子唬住,自愿的答应下这事来。
虽说他找他那任着都保正的姐夫,也不是不能把这事办了,但少不得自己还要给他送上份大礼,还得看他那难看至极的脸色……
哪比得上自己狐假虎威一番,直接就给办了爽快!
王景禹不慌不忙收拾了桌子,见这刘满户把该倒的话都倒了个干净,把他自个儿气了个够呛。
自己一句话没说,也怪难为他的。
一个人戏都这么足。
于是,他像是好心配合刘满户,结束他一个人的表演。
回了句:“刘户长,有件事您大概是不清楚。”
他的神色太正经,刘满户下意识就接了话:“什么事?”
王景禹:“我家那块地啊,有祖脉,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