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没多说什么,转身退走了。
灯光下,王端轻轻笑了笑,伸出一手,不轻不重的拍在薄薄的契书上。
“看来,别人求之不得的提携,这农家小子还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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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约定期的最后一天,王景禹再次按时迈进了廖家药铺。
掌柜和跑堂对王景禹的来访都已熟了,见他进来,都主动招呼:“大郎来了啊。”
王景禹卸下背篓:“嗯,来了。这是这两个月的最后一次香菇份例,您看看。”
“行行。”
掌柜接过了背篓,连验看都省了,直接递给跑堂:“你去告诉老爷。”
他对王景禹道:“老爷今儿个正好在这铺子的后院儿,哥儿你稍坐会,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话嘱咐。”
“好,多谢廖叔了。”
跑堂伙计很快回来了,对掌柜的道:“老爷请大郎去后院呢。”
“嗳,那好!”
掌柜的冲王景禹招了招手:“那哥儿就随他去吧!”
王景禹一路走一路随意观察,这里是药铺,所谓后院,其实是个分了东西两处的院落,青瓦灰墙。每一边都设了独立的院门,保证独立性和封闭性。
那伙计见他打量,主动向他介绍:“咱这后院,分了东西两院,西院是咱们存药制药的,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随便进出。东院是咱们夫人休息和见客的,老爷时不时也会来此小住。”
说话间,二人已迈进了东院的圆门,王景禹略一扫视,娴雅别致,宽敞幽静。
他的香菇主顾,此时正坐在院中一株老槐树下煮茶,暮春的树叶婆娑,茶烟袅袅。
见他进来,似是没什么反应,但王景禹注意到,与他同坐茶案旁的,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而这位妇人,他却是认得的,正是临南县主簿家的夫人。
跑堂伙计见他盯着夫人看,便嘱咐了一句:“这是夫人,咱们药铺的东家。”
说罢又向茶案前的老爷夫人礼了一礼,回前堂了。
王端这才侧头过来,招呼王景禹上前。
王景禹这下自然便也知道了,他这位香菇主顾的身份,竟然就是临南县的主簿。
临南县的知县迟迟无人到任,这主簿就是临南县的第一主官。
他这段时间也了解到了更多这个时代的信息。
在大景朝,按制,较高等级县的主簿一般都是会由科举出身者担任,但更多的中县或者下县主簿,通常都是恩荫出身。
临南县是下县,听说眼前这位王主簿,因其在京兆府任太常寺少卿的叔父奏请,也是恩荫出身。
茶座旁的妇人手中捧了本医书在读,本对来人并无兴趣,只随意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不成想,一眼看去,来的少年她竟是认识的,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却并未表露。
王景禹也默契的假作不识,向两位施礼后,站在一旁。
王主簿看着他:“看来你这个人,暂时不必抵债了。”
自那日的小小波折以后,他对这个结果已有预料,但还是有些遗憾。
王景禹嘿嘿一笑:“还是要谢您,能同意和小子做这单小小的对约。”
“嗯。”
王主簿心里不痛快,只淡淡应了声:“说罢,你有什么要办的事?”
话音刚落,只见那王家大郎竟一拍两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一跪气势十足,颇有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王端和廖夫人俱是没料到,就连跪在地上的王景禹也把自己佩服了个五体投地。
上辈子他也看过些穿越剧和小说,里面的主角不乏见了皇帝都不跪拜、言谈随意至极的硬茬儿。
可就算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
你大腿还没练粗,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一上来就想标新立异,藐视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权势阶层,那不是擎等着找死么?
他上辈子可是连亲爹亲妈和大哥都没跪过,来了这里,从一无所有的农家子开局,已经做好了某些准备。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心内也还是好一番纠结,才豁出去来了这么一下。
在这临南县,一县主官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天官了。王景禹在知道了主簿身份以后,已明白自己今日该如何做。
他在两人的注视下,朗声道:“主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