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这才脸色好看了一点,说了句:“那就称吧。”
于是,接下来几个户长进了安家后宅,开始从麦囤里量麦。
安家老爹和老大齐齐恳求:“保长,就剩这些麦了,新麦打下来少说还要两个半月,我们一家二十几口老小,可还要吃用啊!”
“那这样吧。”
刘保长便道:“也不是没有商量。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刘原也是顾着你们这一大家子艰难,否则原也不必如此耗费心神。”
安家对刘原接下来的话自是有准备,不过,眼下也还要守规矩的听他把这场面话说了。
安家老大应和:“我们懂,我们懂。”
刘原这才继续道:“还是老办法,你们家剩的这些余麦就给你留下了,今儿个缺下的夏税钱,回去以后由我来补齐。等过了这两天,就从你们家儿子孙子辈的熟丁中选三个出来。”
“今年入冬前,我都有事派做。”
“啊,三个?”
安家老大听了,揪起心。
他们安家人丁多但户等低,因此上那些按户等摊派的差役,他家恰巧可以免过。
多下的劳力,他们就想法子做些麻绳、打农用器具的活计,赚取额外收入。也正因为人丁多,往年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形,被人盯上劳力,刘保长也用他家劳力去送人情,被顶做州府征发的急夫,或者顶做衙前那些最抢手的职役。
这类急夫或者抢手的职役,要么是州府统一发给募夫钱,要么是有贴补的募役钱。
他家的人丁把活给干了,朝廷那份差钱自然是一分也落不到他们手里。
安家对此已有经验,只不成想刘保长今儿却一开口就要三个。
“这……”
刘保长却一笑,不待他决断:“你若不愿,自然没人强迫你。”
然后又对户长道:“继续称麦。”
“不不不……”
安家老大连忙制止,看了看自家另三个也毫无办法的兄弟,安家老爹也灰败着脸色不作声。
安老大狠了狠心道:“我们愿意!”
安三嫂子并几个妯娌闺女站在后排,扶住身体原就不大好的大嫂。
三个熟丁,一直到冬天!
这中间可还是有一整个秋收和冬麦下种!
她们安家人口是多,可熟丁也不过六口,这刘保长,可是一口气抽走了他家一半劳力!
大嫂半靠着她的身子,止不住小声的呜咽。
已晓事的侄子侄女们见惯了这样的事情,有的空洞麻木的看着,有的想到今后越来越难的日子,也抑制不住的抹起了眼泪。
安三嫂子家那两个尚不懂事的闺女儿子,扯着她的衣摆,无措的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的爷爷爹爹叔伯,是他们的大山。
伯娘婶子是温柔的水,亲手递给他们吃喝,照料他们的一切。
可他们眼里的大山,在这一刻,脊梁深深的弯着。
像被从天而降的巨怪,伸出庞大的脚掌,重重踩踏揉捻而过。
一泉泉的水,也被震荡的滚烫灼热起来,不再令人心安。
出了安家,一行人把夏布收到骡车上,敲了敲锣,继续往下一家去。
双满村不大,晌午不到,就到了王二水家。
一进院门,刘满户头一个站了出来,喊道:“王二水,户贴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