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意识略微清醒些后,扶灼率先感受到的是额头的冰凉。
有什么湿润的的东西贴着他的额角,不大舒服。
此时扶灼仍未完全睁开眼,只有一对瞳孔藏在薄而软的眼皮下轻轻颤动,带乱了呼吸。
很快,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按在他的额角,替他挪走了额头上那块冰而沉的帕子。
“去告诉太医,陛下似乎醒了。”
陛下?
处于梦境之中的扶灼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他紧闭着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一条小缝,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间看清了床边男人的脸。
是狗蛋......是华师。
梦外的华师已是成熟男子的模样,虽然五官相较梦中有种泯然众人的寡淡,但挺拔的身形与那股子深沉的气质却让人无法将他轻易忽略了去。
喉间发痒,扶灼半侧着身子捂唇咳了几声,很快又因双手无力支撑而倒了回去。
华师皱眉,转身替他倒了杯茶水。
扶灼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茶盏,并不打算去接,只抬起因咳嗽而湿润的眼睫去看他,“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极轻,却不显沙哑。华师沉默着看着他微红的眼角,低声回道:“陛下突发高热,已昏睡两日了,直到昨夜体温才降了下来。”
说话间,被从南传唤过来的太医已赶到了门外,扶灼寻了个舒服姿势躺下,而后随意地将手腕搭上脉枕,任由太医跪在地上给自己摸脉诊断。
片刻后,华师看向太医,皱着一双横眉发问:“陛下如何?”
太医跪在床边拱了拱手:“陛下这风寒来得凶险,好在得到神明庇佑,并无大碍。稍后臣下去开几张驱寒调身方子,陛下每日按时服下,可保无虞。”
“知道了。”扶灼将手重新收回被褥之中,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下去吧。”
太医与从南走远,华师却依旧站立在旁一动未动。这几日折腾下来扶灼已是身乏体倦,也无心管他,只在脑中隐隐约约记着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便又支起身子,在枕边摸索了一遍。
见他动作,始终沉默不言的华师这才开口:“陛下在找这个?臣为陛下侍疾时见得此物,怕堆放在床上会扰了陛下安枕,便自作主张将它暂时搁置在此了。”
说着,他走到一旁,将桌上礼盒双手递了过去。
触碰到熟悉的盒子,扶灼才稍稍安心了些,他手指微动,按住盒前卡扣将锦盒轻轻打开,眸色忽的一沉。
——里头只有霍里巴达给的还魂草。至于华师献给自己的那块暖玉,早已不翼而飞。
扶灼拧眉看向他,问道:“玉佩呢?”
华师只是也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轻声道:“臣送暖玉,本意不过也是想为陛下求个平安,可如今却害得陛下突遇风寒,可见此玉不详。”说话间,他藏在袖袍里的手紧紧抓着那块温润光滑的暖玉,“为免这不祥之物继续损害陛下龙体,臣已擅自将玉佩销毁,若陛下喜欢,臣即刻去庙宇中为陛下求一个。若得高僧开光庇佑,臣也能更安心些。”
他这话说得一套一套,脑中仍有些晕眩的扶灼懒得多听,左右不过一句话:他反悔了,要收回礼物了,不想再送给自己了。
对此,一直没吱声儿的系统有些着急:“宿主......这随身之物被收回,今后恐怕要重新想法子再获取一个了。”
扶灼长睫微垂,神情上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无声地捻着盒中已经枯黄的还魂草,淡淡开口:“摄政王有心。”
啪嗒一声,扶灼将手中锦盒轻轻合上,正准备将人打发了出去,又见从南端着药碗上前,身后还跟了个步子极快的狄子澄。
......这人一来,他注定无法安生。
果不其然,这头从南将药碗一放,那头的狄子澄便大步一跨来到他的床边:“陛下可好些了?嗯......脸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不像两日前那惨白的模样了。”他像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大喇喇地往扶灼手中放了样东西,“陛下瞧瞧这个。”
扶灼对他的把戏并无兴趣,但进一步是狄子澄喜滋滋的脸,退一步又是身侧那碗苦得倒胃的深色药汁。
两害相遇,扶灼只得取其轻。
他抬起手腕,只是因气力不足而有些不稳,狄子澄很快发觉,立刻伸出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他细瘦的皓腕,兴奋道:“是石头!我在北疆长大,还没见过这么圆润漂亮的石头!”
扶灼:......
见他似乎兴致不高,狄子澄也不气馁,当即从扶灼掌中接过那棵黑得发亮的石子,耍宝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陛下不喜欢?陛下可知,这石头是我从何处寻得?”
苦味飘入鼻尖,扶灼耐着性子回复:“......何处?”
见他肯搭理人,狄子澄的眉毛又往上狠狠扬了扬,“锦水镇最灵的寺庙!陛下,你别瞅这镇子又小又偏远,但他们这儿的山神庙还挺灵的!我......”他看着扶灼安静望向自己的双眼,即便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瞳孔里并没什么别的情绪,他也还是被晃了神,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恰巧路过!进去看了看,便在大殿内瞅见这块摆在供桌上的石头了!”
他挠挠头,而后拿着那块石头不断比划,极力向扶灼还原当时的场景,“当时我就往那一站,我说你们这儿怎么还摆上石头了?没想到那胡子比头发长的住持告诉我,这是他们这儿新开过光的许愿时,千金难求,灵得不得了!”
狄子澄这一连串的话炸得扶灼头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随意问道:“于是将军便把这石头带回来了?”
“这是自然,”狄子澄敛了笑容,将手中石头放入扶灼掌心时竟有些珍而重之的意味,“虽然我不大信这些话术,不过......万一呢。陛下既醒了,不如就将它收着,”狄子澄又挠挠头,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就当是我给你的答谢,谢你这回把我带出来玩儿,省得让我爹对我念叨个没完,说我成日每个正形,不像......”
他后头的话越说越低,扶灼并没听清,也懒得多问。气氛凝滞间,一旁的华师自然而然地端来了药,温声开口:“陛下,药再放就凉了。”
先前为了少闻些苦味,扶灼一直小心呼吸着,此刻这浓浓药味骤然袭来,扶灼立刻蹙眉,下意识往旁边偏过头去。
瞧出他的抗拒,华师将药碗放低,摆出一副劝慰的模样,“陛下虽然已无恙,但也需听从太医所说按时服药,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扶灼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