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眼帘处垂下的长睫将扶灼那双透亮的双眸遮掩了大半,让人一时摸不准他是在思索措辞,还是打算就此沉默下去。
于庶挠了挠头,最终还是选择不再打扰他。于是往后挪了挪身子,也准备像扶灼一样靠着石碑好好休息会儿,不想头刚后倚,余光里这过分漂亮的小师弟便抬眸看向他,淡色的唇瓣也跟着一起一合,好像身后那一树漂亮的樱花。
久未听到回复的扶灼蹙眉抬头,却见于庶的眼神近乎呆滞,几乎比那半瞎的赫连浩壤更像个瞎子。
像是被逗笑了般,扶灼唇角轻勾,往前倾了倾身子,“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于庶猛地回过了神,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到脸上去而复返的燥热,素来平稳的心跳便在他径直撞入扶灼眼中的那一秒内彻底凌乱。
下意识的,于庶撑着手掌往后退去,却全然忘了身后是块大石碑,只听嘭的一声,浑身腱子肉的于庶当即撞在那块巨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扶灼面色不改,唯独瞳中有了些许揶揄,此刻的他仿若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只管在云间安然地支起下颌,便能将座下凡夫的丑态尽收眼底。
眼见对方的脸色越来越红,扶灼漂亮的眉眼中才带了些少到可以忽略的担忧,“大师兄,我说错什么了么?”
于庶低咳一声,脸上没流露出半分痛楚。
他像个没事人般飞快起身,看起来倒是恢复了先前沉稳庄重的模样,“我方才走、走神,你问的是什么?”
扶灼脸上神情也随着二人骤然拉开的距离变得淡漠了些,他捏起一瓣飘落在膝前的花瓣,用指腹轻轻地按压着,“我先前想问,三师兄在馆门前提的武林大会,以及......”他顿了顿,看向于庶的双眸像阳光下的宝石一般透亮动人,“师祖的仇,又是什么?”
这话一出,于庶原本尚存几分尴尬的脸色立刻有变得僵硬,扶灼眯了眯眼,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奇怪的神态,便其中显而易见的僵硬尽数退去,呈现出一种类似仇恨的冰冷。
扶灼瞥了眼系统一角的面板数值,没动。
而眼前的于庶也同那块没有丝毫变化的面板一样,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扶灼素来没有在原地等答案的习惯,见他似乎不愿说,也没打算再寻根问底,只将夹在指腹间的花瓣轻轻放在地上,便准备提着剑,回到他那间破破的小木屋里去。
而于庶则此时开口,“师祖是被江湖积怨已久的仇敌所杀。而赫连浩壤的眼睛,也是那时......如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回,恐怕这五安门,都将不复存在了。”他的声音比之先前更为沙哑,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不知是在为扶灼解惑,还是单纯说与自己听,“当年的宵小之徒,几乎都成了我门中众师弟的刀下亡魂。眼下,只余一人还苟活于世。”
“......这便是三师兄说的复仇?”浓密的长睫在扶灼的眼睑下透出一片浅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事不关己的淡漠,“眼下我既为门中弟子,自当也要与各位师兄一样替师祖复仇。但......我听闻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师兄又如何肯定,你们能准确找到那条漏网之鱼?”
“因为当年叛逃师门、投靠仇敌的人,就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于庶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语气中也带了不加掩饰的讥讽,“若未出此事,也许......你还得唤他一声三师兄。”
扶灼眼睫轻抬,浅亮的瞳仁中闪过一丝隐隐的兴味。
“所以你方才说不想练功时,赫连浩壤他才会如此急躁。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尽早为师祖和死去的师弟们讨个公道。”于庶内心深处的情绪似乎在此刻被尽数勾起,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两下,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而原本断断续续的吐字也在逐渐变红的眼眸下变得清晰。
于庶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触到扶灼孱弱的身形时露出了些许不忍的神色,但他还是握紧双拳,选择继续说了下去:“你既是师父亲自带回,这些情况,想必他也对你说过一些。你并不精于武艺,这半年之期,对你是苛刻了些。但我、我相信师父终有他的考量,不会让你去武林大会上白白送死的。”
扶灼没对他这段话作出什么回应,转而问道:“我见大师兄的口吃之症并不似天生......恕我冒昧,是否也是在那时所患?”
他这话音刚落,系统便在脑内出声:【宿主,数值有变化。】
扶灼眼神微动,当即点开了先前被随意拖动至角落的面板,果见于庶的仇恨值从1涨到了10。
这样的波动虽不算多,但对这正得发邪的于庶来说,已是极为难得的点数。
系统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连眼灯眨动了频率都快了不少,显然是在无声地向它的宿主传达喜悦。而扶灼则轻轻挥手关闭面板,重新将平和的目光投放至于庶身上,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后者沉默片刻,垂落在身侧的双拳似乎又有一瞬捏紧,最终缓慢松开。
他张嘴,似乎是准备要开口,却突然有一名从远处跑来的弟子气喘吁吁地打断了他:“大......大师兄!”
扶灼抬眼,只见于庶先前几乎失控的情绪已经消失大半,在那陌生弟子跑至身侧前,他再度恢复成了先前那副沉稳温和的模样,“何事?”
“是、是三师兄让我来告诉您一声,”那弟子虽一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目光却不受控地往一旁的扶灼身上飘去,“师父已回山,让......让小师弟去见他。”
扶灼闻言,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于庶身上。
后者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即刻带着小师弟前往。师父如今可是在正堂?”
“不、不是,”那弟子吞吞吐吐,比于庶更像个结巴,“师父如今在小师弟的屋中。”
“而且师父他......只见小师弟一人,”他眼神躲闪,继续道,“不许任何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