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意马间,他依稀听见身旁的扶灼冷声开口:“狄子澄,你又在做什么?”
狄子澄神色一凛,当即将手缩回连退数步,“什么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扶灼揉了揉腕间那块明显的拇指痕迹,懒得再在对方一时难以更改的毛病上多费心神,直截了当地重复道,“你先前说的什么?”
也许是方才的触摸让狄子澄壮了狗胆,在扶灼已做好对方会避而不答的准备后,竟听到他半结巴半坦然地承认了,“还不是......还不是小爷我对这些江湖术士不了解!这万一、万一他被我惹恼了,对你行什么诅咒之术怎么办?到时你......我......”
“这倒有趣。”扶灼抬眸,眉眼间已染上了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浅淡笑意,“若我没记错,将军是不信这些的。”
“是、是啊。这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吐出的东西,有什么可信的,”狄子澄似乎被他的轻笑带走了几道魂魄,呆愣在原地的模样比之往日更显呆傻,“我也不知怎的,似乎越来越......”他皱着眉,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缘由,索性就此放弃,“算了算了......这些事多想无益,一会儿真把我变成一神神叨叨的神棍可怎么办?哎,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特好吃的烤鹅,要不我带你去试试?”
说着,狄子澄大手一伸,便要如先前一样去拉身前人的手腕。
扶灼蹙眉看着他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模样,肩膀一斜,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对上他愕然的眼神,扶灼神色不改,只淡淡道:“有些事,将军还是需要想一想。”
扶灼这副冷淡模样莫名让狄子澄觉得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却压不住那股愈来愈强的燥热,“你指,哪些方面啊?”
天边最后一抹金色被云层遮盖,愈来愈浅。
周遭景象大都隐没在了阴沉的光线中,再也辨不清明。
如此光景下,扶灼眼中为数不多的情绪亦逐渐减淡,他往前走了几步,望向狄子澄的目光始终无波无澜,“譬如......”
面对他突然的接近,狄子澄又像是被摄走了神魂似的,傻傻盯着扶灼那双漂亮得不行眼睛瞧,仿佛在这暗沉的街巷中,心中所想眼中所看都只有他一人,便也跟着傻傻重复,“譬、譬如?”
扶灼眼睫轻抬,他的眸子如常般清透漂亮,视线亦像是天边的月光般遥远皎洁,“譬如,在华师已有安排后,你为何愿意奔波回宫,将太医与萧樟带至我的身边。”
“譬如,你既不信神佛,”扶灼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为何愿去庙中为我求那许愿石,又为何会为了算命先生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如此动怒。你所生气的,究竟是他不对说我吉祥话,还是他说的那句让我娶妻,甚至嫁夫才可破局?”
“抑或是......”他的视线再次对上了眼前那双呆愣的双眸,“二者皆有。”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扶灼素手轻抬,将先前狄子澄赠予自己的锦囊拿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娘亲在外为你定做的、只得一对的好东西,你却愿意给了我?”
一时说了这么些话,扶灼的喉中再次有了干痒之感,他刚蹙眉按了按胸口,眼前的狄子澄便像是被触发某种开关似的,一改了之前的呆愣状态,“你、你没事吧?我就说不要在外吹这么久的风,我马上......”
但扶灼却后撤半步,再次躲开了狄子澄的触碰。
比之狄子澄的怅然若失,扶灼眼中的神色则更显冷静,甚至像是一种在达到目的后,当即就抽身而出的漠然。
“为避免将军继续迷糊下去,还是早日想清楚为好。”他纤细的手腕一伸,将手中的香囊递给了狄子澄,“至少在到达北疆之前,你都有机会告诉我答案。”
须臾间,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浓稠的墨色吞噬殆尽。
扶灼抬起未泛起丝毫涟漪的双眸,只专注看着眼前人,并没再说话。
这样的眼眸本该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可偏偏他的瞳色偏浅,因此这双美目比之深潭,更像是落下了一轮明月的天池水。
明明是透着令人安然的静谧,但狄子澄看着那双眼时,却只觉心头的悸动愈发猛烈,甚至要冲破胸腔,带他去触碰另一种自己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答案。
懵然间,他忽然想,也许扶灼应该把团圆节那晚的猴面具赏给他。
因为他同水池之外的猴子一样,爱上了一轮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