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打更声响,殿内烛火噼啪。
“陛下每每来寻我,都是为了旁人的事,”霍里巴达慢悠悠地开口,视线在扶灼腰间的锦囊停留了一会儿,眉头轻挑,“不知我在您心中,究竟是个后院看草的农夫,还是个知晓江湖术法的神棍?再有一次,您是不是准备叫我去学那通灵之术,帮你和那死了的狄子澄说上话?”
“农夫和神棍,宫中都不缺。”扶灼素白的手轻轻抚着膝上白狐的背脊,语气淡然,“朕不过随口一提。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霍里巴达轻叹一声,转而走至扶灼身侧。
咔嚓一声,他减掉了面前即将燃尽的烛芯。
“易容之事,我不擅长,也从未研究过。”霍里巴达重新盖上灯罩,借着暖黄色的烛光静静地看了扶灼一眼,“虽在闲暇之时翻过族中流传下来的古籍,但我也只拿它当个消遣。若控制不住后果,陛下可不要治我的罪?”
膝上的狐狸不大安分,一个劲儿地往他大腿上爬,扶灼垂下眼睫,点了点它圈在自己手腕上的大尾巴。
等狐狸安分下来后,扶灼才开口回了霍里巴达:“国师尽力即可。易容,也并非时时都需用到。”他抬头看向霍里巴达,“但别让朕等得太久。”
霍里巴达的脸上露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若陛下要求不高,臣这儿还的确有一个不必耗时耗力的方子。只是使用之人得受些皮肉之苦,还不知陛下舍不舍得?”
“既有方子,拿来便是。”扶灼抚摸狐狸的动作未停,似乎并不在意,“是否使用在他,朕不会干涉。”
霍里巴达的嘴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他像变戏法似的,转身从一旁紧紧关着的匣子里摸出一个红瓷瓶,不轻不重地放置在扶灼身侧的桌案上。
“以鲜血混合此药涂于脸中,可使眉睫脱落,眼中发青,唇色变深......总之,周身气色皆会大改,”借着摸狐狸的动作,霍里巴达往下弯了弯腰,与扶灼凑得更近了些,“之后,再寻些粗糙泥灰涂在脸上,便是数十年的至亲好友,也难以认得。如此效果,陛下可还满意?”
腿上的小狐狸明显厌恶霍里巴达的触碰,后者的大掌停在上方时,它便抢先一步,抖着耳朵往扶灼的腰后钻去,还不忘发出一连串不满的吱吱声。
扶灼轻笑一声,垂手捏起它的后颈,托在胸前轻轻安抚了会儿后,才将脖颈微微一仰,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霍里巴达的距离。
“多谢。”他下颌轻抬,缀在眼下的红痣像在雪地盛开的梅,“数月以来,国师帮朕许多。日后你若有需要,朕定当报答。”
书架上的自鸣钟突然出声,霍里巴达扬唇一笑,转而走至一旁,将在木门外叽喳乱跳的小鸟缓慢按回了钟内。
“君心难测,臣可不敢奢求陛下的报答,”他轻叹了一口气,“况且陛下这句谢,说得也太早了些。”
对上扶灼疑惑的目光,他继续道:“陛下可知,这药需要和以何种鲜血,才能正常使用?”
扶灼蹙起眉心,抚摸狐狸的动作也缓慢停了下来,后者显然对此不满,不停地用毛茸茸的头蹭着他的颈间。
他微微偏头,难得没有先安抚不安的狐狸,而是将目光投向霍里巴达,“......我的血?”
若真是如此,那便当他今日没来过。
好在霍里巴达低笑出声,没多犹豫就否认了他的答案:“臣怎么舍得。”
“如此便好。”扶灼的眉心缓慢松开,抬起纤长的手指,碰了碰怀中小宠弹到他颊边的狐耳,“拿来吧,朕随后便走。”
“陛下这样急?臣可还没说完。”霍里巴达走过来,替他斟了杯放凉的茶,继续说了下去,“以血入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虽未亲眼见着被陛下收入宫中的暗卫,却也能猜测出那人必定是粗人莽夫一个,浑身各处都是些脏污。”
“为保万无一失,只能由他划破自己的脸颊,才可取到至纯至阳之血。”霍里巴达晃了晃手中茶杯,将它缓慢推至了扶灼眼前,“所以臣才要问陛下,舍不舍得?”
眼下的茶泛着甜腻的香,扶灼偏头一躲,声音也冷了下来:“朕先前便说过,使用与否全在于他,若他有不被宫人认出的法子,朕也不会干涉。”
待鼻下那股子不大好闻的味道散去,他才翘起眼睫,淡声问了句:“你当真没什么想要的赏赐?”
霍里巴达微微一笑,麦色的手指弯曲着,学着扶灼的模样点了点身前木桌,“我与陛下不同。您已开始培养新的人手,而我能依靠的,似乎也只有陛下一个。”
说罢,他又弯下腰,往扶灼的面前凑了凑。
宫灯之下,霍里巴达的红瞳泛着几分诡异的阴翳,“所以,除了盼着陛下莫太快将我抛之脑后外,也不敢再有所求。”
扶灼长睫微抬,将怀中狐狸轻轻放了下来。
烛光摇曳间,他精致完美的脸更显漂亮,除开无人可比拟的绝色之外,更隐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昳丽。
此刻灯火明暗,那几分勾人的美也缓慢展露出来,似乎在吐息之间,便能织出一张无人可逃的网。
扶灼眉眼微弯:“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