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起干枯的落叶,吹乱了整条只余灯火不见人烟的小街。
但即便周遭无人,赫连浩壤也紧跟在扶灼寸步之外,二人默然走了一路,终于是赫连浩壤忍不住开口:“陛下累不累?今日已走了许多路,再走下去,明早晨起定会腰背酸疼,不如还是......”
扶灼停下步子,卷翘的睫尖向上轻抬,打断了他的话,“到了。”
赫连浩壤愣愣抬头,只在这间二层楼高的楼房前看见了三个字。
渑河楼。
扶灼稍稍偏头,瞥了一眼目露迷茫的赫连浩壤,“你不知道此地?”
余光内的赫连浩壤缓慢点头:“地图上虽有标注,却并未详细说明。”说着,他挪了挪脸上面具,似乎是想将眼前这座平平无奇的楼看得更清楚些,“......这是什么地方?陛下怎么会想来这?”
扶灼收回视线,轻轻笑了一声:“世人大多避讳生死,自然不会对此多加注解。”
赫连浩壤猛地抬头:“莫非......”
扶灼不带情绪的视线缓慢扫过眼前牌匾,抬步向内走去,“你若心有芥蒂,在外候着便是。”
赫连浩壤却没多作犹豫,他抬手扶正脸上面具,快步跟着扶灼走了进去。
令扶灼意外的是,不过几月功夫,渑河楼内便萧条不少,虽桌椅板凳一张未少,但上头已可见明显尘埃,而大堂前方则有一身着孝服的半大少年,正低头替身前一排的白烛剪着烛芯。
似是听到二人的脚步声,那少年回过头来,缓慢地朝着他们鞠了一躬,:“灯烛都在右侧的木柜中,一根四文钱,若需摆放灵位听高僧讲经,每月还需另付十文。二位请便。”
说罢,这孝服少年又转过身去,带着数个牌位走入内室中,缓慢关上了门。
扶灼收回视线,朝着右侧的木柜走了过去。
大堂内除了一排摇晃的烛火外,再不见其余光源。
一片昏暗中,扶灼点亮了手中蜡烛。
他白皙的脸庞被眼前明灭的烛火映得柔和清婉,美得朦胧又不真切。
赫连浩壤一时有些看呆。
直到面前长烛依次亮起,赫连浩壤才像是被什么冲回神志似的,慌忙握住了扶灼纤瘦的皓腕:“不、不对吧!”
指腹下的肌肤光滑细腻,他像是被鬼上身似的,没忍住轻轻一按,又缓慢摩挲了一下。
扶灼抬眼,无声地扫了身前人一眼。
他瞳色偏浅,平日里除了痛极之外,眼中极少会有情绪的起伏,就像天上明月洒下的清辉一般,遥远又冰冷。
但此刻的赫连浩壤却像是被那不带波澜的眼神烫到似的,飞快将手缩了回去,麦色的耳尖也多了几分可疑的赤红。
扶灼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心中也明了了一二,“你以为我在祭奠谁?”
赫连浩壤将头压得极低,似乎下意识就要否认,但心中却始终无法对这个只碰面数次、却稀里糊涂成了他唯一主子的人说谎。
于是他在胸如擂鼓的担忧中低声开口:“......来中原前,听闻有折损过一个将军,还有几日前的那个......这样一算,您点两根应该足够。”
“算得不错。”扶灼轻轻一笑,动了动方才被攥疼的手腕,继续点燃了第三根白烛。
“但我从不为死人点烛。”
赫连浩壤愣在原地。
扶灼放平蜡烛,仍由滚烫的烛泪缓慢滴落在地,“你来京日子虽不久,但有些事也该早做打算。”
赫连浩壤那双面具之下的眼缓慢爬上血丝:“打算?”
扶灼的神色在模糊的光影内看不真切,唯独眼下那颗鲜红似血的朱砂痣穿破了昏暗的烛火,刺进了赫连浩壤内心的最深处。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一时难以彻底根除,”他淡色的唇瓣轻启,“所以,朕需要一道来自西域的助力。”
赫连浩壤:“陛下,可......”
扶灼略一抬眸,而后拿起一根崭新的白烛,缓慢立在了赫连浩壤的眼前。
“朕身边不缺暗卫,更不想养闲人。”扶灼薄唇轻启,“若你有心准备,便从点燃这根蜡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