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的面上闪过一丝不快,显然对华师极有敌意。
但扶灼发问,他还是会老实回答:“先生午睡时来送了蜡烛和铜镜,之后便没再见着了。”
......倒是和梦外一样见不得人。
扶灼望了眼黑漆漆的天,伸手合上了书页。
铁牛看出了些什么,试图阻止:“先生,天黑风大,您别出去受凉了。再说他有手有脚的,出不了什么差错,您还是在屋中休息,等明日那赤脚郎中......”
“不必,”扶灼淡淡地打断了他,“我寻他有事。”
话音刚落,另侧的木门便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华师就站在门边,低着头没看他,身上的寒气重得直扑人,不知道在外头待了多久。
“先生,”华师开口,嗓子跟公鸭似的,“你找我。”
扶灼眉心轻蹙。
梦中分别的这段时日,华师的言行举止都变化不小,换句话说,便是将从前所学都尽数还给了他。
又口出恶言又听墙角的,着实不见梦外半分摄政王应有的风范。
他懒得再多看一眼,转而将目光移至铁牛身上:“你先下去休息。”
铁牛打量着扶灼的神色,不敢再多作反驳,低头退了出去。
等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扶灼才对着仍然傻站在门口的华师淡声开口:“你过来。”
后者于是走了过来,但不说话,头也依旧埋得极低,一副兴致不高、心情也不好的模样。
但扶灼既有话想说,便不会过多考虑他人,“算算日子,马上快到乡试了,你自己可有打算?”
但华师却久未回答。
昏暗烛火下,扶灼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先生。”
这声音不大对劲,像是内心深处的情绪没能成功压抑住,就先从嘴里跑了出来。
扶灼微微蹙眉,疑惑的目光缓慢扫过那张紧绷着的脸,“你怎么了?”
华师肤色黝黑,倒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他那两双眼带着明显的血丝,人也像是还没完全平复情绪似的隐隐抽动着:“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带血的衣服了。”
烛火在眼前眼前明灭,扶灼垂眸,无声地看向自己的领口和掌心。
那儿本该被鲜血覆盖,是铁牛替他一点点擦净、换洗了。
见他不说话,华师又继续道:“先前我问过那赤脚和尚,他说你的状况算不上好,哪怕是醒了,他也没有把握让你恢复如初,之后治疗也......”话至此处,华师像是说不下去了,用袖口狠狠抹了把眼睛,像是觉得自己外露的情绪丢人似的,他背过身去,只给扶灼留了一道高大宽厚的背影,“我原本不信,可是你都咯血......”
扶灼瞥了眼他的背影,有些无奈。
梦中华师的个子虽蹿得极高,人却还是个未过弱冠的半大少年,所展现的情绪即便极力收敛,也依然比梦外的华师要浓烈许多。
可扶灼向来都不会处理这样的情绪,他只是翘着眼睫看了会儿华师那块颇具力量感的后背,平静问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他这话一出,情绪上头的华师立刻猛地回过头,“我怎能袖手旁观?你可是我......”
扶灼支起下颌,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后话,但华师嘴唇颤抖几下,终究是说不出来些什么,只闷声道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知是想安慰的到底是谁。
“总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都守着你过来了,现在抛下你算什么?况且、况且那赤脚郎中还没看过你呢,说不定你,你自己又在吐出那口血后痊愈了,岂不是更......”
扶灼揉了揉眉心,没耐心再听这半大小子幻想下去,隔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他淡声打断了他:“我的事到此为止。我只想问你,你今后有何打算?”
但华师却再次沉默了。
扶灼眉心轻蹙,仅剩的一点耐心也像长烛上的青烟一般消散,他撑着桌子缓慢站起,正欲无声赶人,却见眼前的华师猛然靠近,将他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我会去的。”华师咬牙,“乡试,我会去的。我、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扶灼拧眉,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