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消停了这场独自一人的挖掘之苦,他拍走手上的泥点子,佯装不在意。
空气中有一股浓郁桃花腐烂的香气,埋在底下的桃花酿也终见日,散发出丝丝酒香,撩人心醉。
“痛苦遭过,道理我也与你说了,我大发善心收留你可不是为你疗伤治愈旧情,崔裴骨子里商人狡黠作风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有此番作为,背后肮脏手段沈杜若远远不及,你还要听听?”
他本想着追问霓裳羽衣舞由来始终,却被阮厢彻底带偏,一时心绪不稳,说罢继续挖土,装着桃花酿的青花瓷罐子已露出半个瓶身。
“我与崔裴也相处了十几载,个中是何作风如今也知晓明白,便不用城南王细说了。”她不忍把伤疤揭露在阳光下,被人把过去说得一文不值。对崔裴有恨,需要一个清清楚楚的说法,在此之前,她不想讨论更多。
特别是李郢湛这等花花肠肠的公子哥,便是有多远便离多远。
李郢湛明显看出来阮厢不想他介入他们二人之事,哼笑一声,把桃花酿拎了起来,双目灼灼,似要吃醉才肯罢休。
起身放至台面,懒懒坐下,憋着一股气,不去看她,声音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难得的桃花盛宴,娘子不愿说,便不说,来赏赏这酒。”
阮厢倒没想什么,像个自在无事人,凑近好奇地打量起来这瓶雕着玉兰花的桃花酿,“都说美酒越久越醇,这一看便是下了不少功夫,城南王如此抬爱,阮厢不知如何答谢了。”
分外客气。
“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要你还的还在后面,你也别担心,此番纯属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酒,至于是谁,阿猫阿狗也行。”心里不畅快,却不知吐出来了更是难受,满酒斟满,小碰了阮厢琉璃杯,便一口闷,不等与人对酌。
冰凉凉的清酒入肠,才把不快浊气赶走些,清醒后自嘲笑笑,反倒自己小家子作风了。
吃完摇晃手里的琉璃盏,意犹未尽,桃花酿虽香味四溢,方圆百里皆能醉人,但入口化开那刻才是真正的九天揽月,人间至妙。
“畅饮痛快,小酌品雅,吃法不同,感受不同,酒不易醉人,但小娘子身子才恢复,小酌为好。”他掠过阮厢琉璃盏,嘴角有些放纵的笑,“尝尝看。”
她几乎未吃过酒,偶尔阿玥宿醉回来浑身酒气,臭哄哄的,可为何见他酌酒的样子却是忧郁破碎,不是常人所说那般酒后乱性,怪让人心生可怜,或许在他心中也有不得意之时。
思及此,酒真是个好东西,于是拿起来试探地抿了一口,细细回味。
有时候崔裴深夜归来也总带上一壶,她吵着要吃上一口,崔裴不许,哄她不过清汤寡水味道,自己倒吃得欲生.欲死,那时她总听崔裴的话,根本不会顶撞。
现儿破例,才明白世间男子为何沉迷此物,原来不仅香醇美味,更是能让人一时忘记烦扰,脱离尘嚣,在迷离中弥补遗憾……
她一口一口吃下去,学着平康坊那些男子,一面想探探此酒到底又何魅力,一面醉意上脑昏昏沉沉。
模糊中她似乎看见了崔裴从绿野花丛中向她走来,一颦一笑皆是过去那样儿,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她越害怕,直到俩人相触才惊得醒过来,额头直冒冷汗。
“怎么了?”李郢湛看她不适,把她手里的琉璃盏取下,适才摇摇晃晃洒下几滴,杯里所剩不多。
“无事。”她拂去冷汗,有种劫后余生之感,“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能使人产生幻觉,方才如梦境一般,真真吓人。”
李郢湛不知道她想着谁,但也能猜一二,“不胜酒力且有执念之人,确实能幻生虚像,如若我猜得不错,娘子是想起了过往?”说此话时,他又闷了一口,神情轻松像在喝水一样。
阮厢点点头,还未能从适才惧怕里走出来,只是微微一笑。
日光暗了些,眼瞧着白日尽去,俩人各怀着心事往回走,桃花灼灼依旧美不胜收,空空的酒瓶子却显得格外寂寥。
二人一路上不言,直到阿玥看到他们回来,才急匆匆走过来问。
“娘子你去哪儿了,还得我担心好一阵!”她不管城南王在旁边,直愣愣说了,还闻到一股浓郁的桃花酿味儿,“你吃酒了?”
“我说阿玥姑娘,阮娘子多大的人了,你怎似小孩要管教。”祁商也不知二人干嘛去了,闻到酒味,才觉事情大了,平日里爷可不会到什么荒郊野岭解闷,千杯不倒,这会儿看着站得崩直,眼瞪圆,那铁定醉了。
“你还说,要不是你,我家娘子怎会……”阿玥扶着阮厢,准备对城南王质问。
祁商截断她的话,忙着也过去撑扶爷,“天色不早了,夜里蚊虫多,先回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