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在安静地欣赏张理念的演奏。
她的琴声就像她本人一样,热情而繁复,看似亲近、实则隔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盛微注意到,张经纬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想到昨晚张理念说的话。
张理念想要隐瞒的事,和张经纬有关?
“呼……”弹完一曲,张理念缓缓吐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个钢琴太差了”
“毕竟是餐厅的钢琴。”张经纬平淡地说。
她话音刚落,大家纷纷为张理念送上掌声。张经纬慢了几秒才抬手,掌声不和谐地加入。
盛微想,他们这次似乎没有上次为李安琦鼓掌鼓得久。
“哇,理念,你太厉害了!不愧是专业人士。”贺行舟捧场道,“完全是耳朵的盛宴啊。经纬也来一个?”
“不了,我不太舒服。”张经纬笑了笑,“舟哥来一个?就弹你最熟练的,你选秀的主题曲。”
“哎,那真的是太熟练了。”贺行舟唉声叹气,不过还是坐在琴键前,“这首真的是,只能用肌肉记忆弹,一动脑子就出错。”
一时间没人搭话。还好,贺行舟自顾自地按着琴键,没有在意这几秒钟的冷场。
盛微看向张理念。他看见张理念呼吸有些急促,轻轻靠着张经纬。她没有再挽着张经纬,而张经纬稍稍缩着肩膀,肢体语言有些抗拒。
没等盛微想什么,贺行舟欢快的琴声响起,霸道地占据所有人的听觉。
贺行舟还学着节目里的样子,喊麦道:“Hi,it’s me! Superidol——”
大家都笑了。贺行舟出道的综艺在那年爆火,即使没看过也听过主题曲。
简单而高昂的旋律很好地调动情绪,李安琦即兴跳起这支舞蹈更是为气氛添了一把火。
六人像等待家长接的幼儿园小朋友,在餐厅里蹦蹦跳跳,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
工作人员到场时,盛微甚至有些不舍。
姐妹组和情侣组前后脚走了,偌大的园区餐厅只剩他和金一夏。
今天他也算突破极限。他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能在忙了一天后和一群人一起又唱又跳。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拒绝类似的派对。
即使他不拒绝,金一夏也会委婉地表示反对。
他瞥了一眼金一夏。
今晚金一夏玩得比他更嗨。不亏是高考时考过音乐剧专业的人,他有点舞蹈功底,在李安琦的指点下,很快就能跳几个关键动作。
盛微心情复杂。他们分手的时候,金一夏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和几个朋友放松地玩闹的经历。
他们分手之后,金一夏又交了什么朋友吗?
既然有“游戏”做掩护,盛微索性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聚会吗?”
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多年自我训练的成果让他习惯性地包装自己的话,变成另一种意思。
“不算喜欢。”金一夏的眼睛很亮,仿佛洞穿盛微的包装。
他也的确看穿了盛微的伪装。
金一夏笃定地说:“你不是想问这个。”
盛微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我们的游戏。”金一夏提醒他,耐心地等他开口。
半晌,盛微低声问:“你有新朋友了吗?”
说完他又后悔了。他的语气有些弱,听起来不太好。
好像在责怪金一夏一样……他明明是希望金一夏有很多朋友、被很多人喜欢的。
只是这些事发生在他看不见的时候,他不免有些怅然。
“有啊。”金一夏笑了笑,“你知道的,祝琳。”
盛微等着他的下文。
金一夏疑惑地偏头:“没了。就是她。”
“啊。”盛微轻声应道,“看你刚刚……很适应。我还以为你有了一些新朋友。”
金一夏听懂了,后半句才是盛微发问的根本原因。
他的目光越过盛微,看向那架电钢琴。
“嗯,我也没想过自己能适应。毕竟我没有足够多的朋友,其他人也不会想叫我出去玩。”金一夏小小地玩笑道,“不过,今天试了一下,其实挺开心的。”
盛微缓缓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金一夏笑而不语。
他感觉现在气氛不错,就没有继续说他想说的话。
以前,盛微会对他说,希望他能交一些朋友,不要让生活只有恋爱和应酬两个极端。
当年他只把这话视作耳边风,有时甚至怀疑盛微说这些话是不是想分手。
现在回头再看,他不得不承认,盛微说的是实话。
“为你好”很多时候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废话,盛微没有这么说,但是金一夏感受到了这份心意。
他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不需要朋友。先是表演,后是盛微,他把一切情感投射在其他事物上,假装自己只需要自己,或者只需要盛微。
然而,盛微可以承担一部分,却没办法承担起所有。
如果他当时能以更平静的心态对待他们的关系、不要求盛微承担起他的所有情绪,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分手?
就像今天,金一夏看着在琴键上捣乱瞎按的盛微,心想:我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盛微和朋友一起玩。
“我看会儿书。”盛微捶了捶脖子,随手打开手机上的阅读软件。
金一夏:“嗯。”
两人安静地待在餐厅大堂,各自看手机。没有人说话,气氛也不尴尬。
涵姐直接找了两队人,分头送金一夏和盛微,最大限度地保障盛微不被好事者发现。
金一夏非常不想上车。
考虑到他之后的日程,他的心情和开学前一天发现假期作业一笔没动的中学生差不多。
他抓住盛微的衣角。盛微扭头看他,唇边带笑:“怎么了?”
金一夏差点问“你可以不走吗”。
他清了清嗓子,说:“晚安,下次录制见。”他的手多攥了几秒才松开。
盛微朝金一夏挥挥手,也说:“晚安。”
上车后,他隔着车窗,目送金一夏的车离开。
等到目力所及之处已经看不见金一夏的车,他才收回视线。
盛微垂眼,看着皱成一团的衣角,慢慢笑起来。
他的掌心覆上这片衣角,轻轻蹭了蹭。
-
从录制场地回家后,盛微好好闭关休息了几天。
他的“闭关休息”颇有点修仙入定的意味。盛微不聊天不上网,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看电影。
精力恢复后,他感觉心情充分好转,也有力气面对困难了:他的剧本。
他脱离戴健钧工作室后,第一个反响不错的剧本就是偶像剧。他本以为这次再接偶像剧的项目是走回舒适区,没想到是从舒适区里连滚带爬地翻出来。
只能说,不一样的领导,行事风格也很不一样。
这回他不幸摊上了一堆要求他写出“五彩斑斓的黑”的领导,这“黑色”还必须和另一团“海纳百川的白”组CP。
几个投资方的指令太抽象,盛微抓耳挠腮地写了一天废稿,梦里都在改稿。
做这种梦,他醒来时感觉一天都毁灭了。
不和人说话还是太过于闭门造车。他想了想,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到周盈吉。
电话一通,周盈吉便大大咧咧道:“你最近是搞你那个什么,闭关式休息吗?我还以为你又要和我断交呢。”
“是啊,上期录制太累了。”盛微笑道,“有空吗?想找你聊聊我那个剧本。”
“还没思路啊?也是,那些要求提得像梦话,确实难办。”周盈吉翻了翻日程,“我现在就有空啊——倒是你,你没事吧?”
前几天,盛微和金一夏的“盛夏cp”大杀四方。金一夏公司删帖的速度完全赶不上网友吃瓜的速度,两人瞬间从“关系尴尬的朋友”变成“前任”。
金一夏参加线下活动时,在有工作人员管控、他粉丝基数大的情况下,都有人现场问他是不是真的和盛微分手了。
他本人没有回答,情绪反应也不大。倒是压抑多时的粉丝终于找到契机爆发,配合金一夏公司的操作,事情勉强告一段落。
作为盛微的朋友,周盈吉立刻看出盛微和金一夏真谈过,也明白了盛微当年藏着掖着、又很顺从对方的那个恋人是谁。
由于没有出门,盛微这几天安然无恙。不过,周盈吉不敢保证他出门了还会没事,只好问问盛微自己的想法。
盛微没听出这层意思。他以为周盈吉在问他的时间安排。
择日不如撞日,盛微干脆说:“没事啊。这样吧,我现在就出发去你家。大概半小时到。”
周盈吉:“好,等你。”
盛微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带上手机就出门了。
虽然录了两期《亲友爱》、收获不少骂名,但是盛微并不觉得自己算什么名人,自然想不起来戴口罩和墨镜之类的东西。
他走出小区、走到街边准备打车时,闪光灯猛然亮起。
盛微闭上眼睛,眼前泛着绿色的残影。
噩梦中的画面成为现实。
狗仔的话筒怼在他面前,有人高声问:“盛微先生,你和金一夏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