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喜欢,那我也一样喜欢。
打工仔永远客人至上,而我永远猫咪至上。
我坐到她身边,看见她转过头来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小猫咪要听大姐姐讲故事了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看起来像是什么奇怪的人要做奇怪的事。而且与我目前的人物设定有冲突。
但是爱丽雅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而双手撑住下巴,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说:“是的,我准备好了。”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下班之后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幻术师协会。
“从哪开始讲好呢……”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与我各倒了一杯红茶,“喔对了,其实刚才那道楼梯,是会吃人的哟。”
我给她讲……店里有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暗夜精灵,他会等待迷途的少年、少女们来到自己身边,送予他们蜜糖与甜酒,然后在他们沉醉之时摄走他们的灵魂。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养着一只巨大的金鱼。那条金鱼可以口吐人言,并且会在心情好的时候为别人实现几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但其实所谓的实现愿望也只不过是催眠幻象,等到幻象结束,被催眠的人会不同程度地在接下来的几日内出现精神萎靡、体质变差的状况。因为催眠幻象存在的原因,目前还没有人能确定这条鱼是真的会说话,还是所谓的对话只是因催眠产生的幻觉而已。
店里有一些别致的装饰物。这些装饰物最好不要随意触碰,因为有不少小型的妖异与魔物隐藏在其中。它们说不定会突然蹦出来,然后对着你的手指咔嚓咬上一口。
除了能肉眼看到的事物之外,还有许多人类看不见的东西在这里聚集。正当我说起这话的时候,房间里的钢琴突然被按下了一个琴键。爱丽雅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我告诉她,那里正有一位幽灵想要为她弹奏一曲。之后,看不见的幽灵先生就献上了一场极致的钢琴表演。
“你们这些异常生物聚集在这里,难道不会引起骚乱吗?比如引来正义感十足的大魔法师?”入戏的爱丽雅挑起眉毛向我问道。
“不,不会的。客人们都很遵守约定,不会出去乱说。而那些行为异常的客人,我们会在地下室里……好好地处理掉他们。”我逼近猫魅小姐,轻声说,“你……应该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吧?”
这威胁一样的话,其实是本店的特色服务来的,请务必不要害怕。
呃,但最好也能配合一点。
“可是在这个店里失踪的人变多,不也一样会令人怀疑吗?”
好问题!
我笑了笑,回答道:“在本店死去的人们,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地遗忘,所以不用担心。如果——你有想杀掉的仇人,可以带他来到这里哟,我可以为你提供优惠服务。”
注意,这里只是设定,本店绿色健康、遵纪守法,没有这种业务,请千万不要当真。曾经有一位客人真的带着自己的仇恨对象来到我们店里,结果转头就被我们扭送到了双蛇党军营。
果然,爱丽雅只是笑了笑。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忽然让我有些脊背发凉。
“如果真要杀人的话,当然还是牢牢记住比较好。不论是让别人记住,还是让自己记住。”
她在温暖的阳光下,笑着,十分平静地说出了这段话。
……好猫咪!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本店上班?我看你很有天赋。
“听起来你也是个狠角色呢。”我由衷地夸赞道。
听到这句话的爱丽雅却立刻停止了狠角色气场,她趴到桌子上,蔫声说:“哎,可是狠角色饿了,狠不动。”
啊!太可爱了!
“哈哈,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们店的蛋糕师也很厉害的哟。”
“好。”
爱丽雅在糕点柜面前挑选了一阵,最后选择了一款草莓夹心蛋糕。我端着早已选好的咖啡卷站在她身边,等着和她一起坐到沙发椅上。
不管坐下多少次,我都要感叹:这沙发椅松软得就像蛋糕一样!简直让人食欲大开!
爱丽雅轻柔地切下蛋糕的一角,然后叉着它送到我面前。
这……我……
这这这,我也太幸福了吧!啊天呐!
我满怀感激地叼走那一小块蛋糕,看到爱丽雅露出开心的笑容。
啊,就算蛋糕有毒我也死而无憾。
“要尝尝我的吗?”我举着自己才切下还没送入口中的第一块,问道。
爱丽雅看了看我,然后嗅了嗅,摇着头说:“不要了,我不喜欢咖啡味。”
“欸~好可惜哦。”有一点点失落。
之后我们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我给她讲我身为“妖异”遇到的那些事情,如何伪装人类、如何更换躯体、如何耍得大魔法师团团转等。而爱丽雅总是适时提出疑问和发出惊叹,顺带不自觉地展现出猫的可爱,迷得我越讲越多,差一点设定崩坏。
日头渐渐西斜,爱丽雅准备离开了。
我出现了指名店员不该出现的不舍情绪。
猫啊!猫要走了!谁能舍得!
反正我舍不得!
但我还是向爱丽雅道了别,然后牵起她的手将她送往楼下。
“不知不觉居然过去这么久了,真舍不得。”我语气轻缓地说道。是的,我脱离角色了,但我就是要说。
爱丽雅听到我的话,仰头看了我一眼,主动松开我的手然后站到我正面前。我有一些疑惑。
然后她抓起我的手盖在了自己的头上。猫魅小姐柔软的粉色发丝在我的手掌下方渐渐发热,我一时僵住,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爱丽雅扶着我的手,把头侧过一点看向我,说:“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对不对?”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是早就看透了我的样子。
……我的脸颊在迅速升温。
我我,我需要克制一下,我得……
算了克制个球!
我轻轻地抚摸爱丽雅的发顶,看到她神色温柔地看着我。
“……谢谢。”我说。
爱丽雅笑了笑,然后欢快地跳下楼梯。我听着她哒哒哒的脚步声,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变得愉快了许多。
而正当我也想下楼,将她送出店的时候,我看到脚下的楼梯忽然蠕动了一下,紧接着原本普通平常的楼梯突然张开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将其上一脚踩空的猫魅族囫囵吞没。
……
怎么在这种时候吞人啊!
要命了,快吐出来!
————————
坠落,失重,光明被黑暗吞噬。
火焰在剧烈燃烧,烧灼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恶心的焦臭味。
是哭喊、是求饶、是污秽难听的咒骂。
劣质酒精灌进了鼻腔,撕开皮肉的痛苦蔓延全身。
窒息、窒息、窒息,狰狞的兽面不停地在眼前□□融合。
奇妙的香味令人沉醉,让人心甘情愿地堕落为魔。
温热的液体从身体里汩汩淌出,带走了光亮,也带来了安宁。
————————
猫魅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视线上方,正好是米纳隆纳担忧的眼睛。
“你终于醒了。”米纳隆纳的声音难掩开心。
猫魅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忽然向上伸出双手捧住了米纳隆纳的脸。鲁加女人的脸颊温度似乎因此上升了一点点。
“谢谢。我睡了多久?”米纳隆纳听到了猫魅小姐变得略有些干哑的声音。
“快三个小时,天已经黑了。”米纳隆纳回答道,“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找一下幻术师?”
猫魅小姐从长沙发上离开,站到地面,看到米纳隆纳大腿上被自己枕出的红印,神色变化了一瞬。她说:“没事,我很好。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我没能及时拉住你,还好你没事。”米纳隆纳这样说着,她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
猫魅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说道:“哎呀,这种事情又没有谁能预料到,没事啦。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家吃饭了。”
米纳隆纳又看了她一会儿,确定看起来无恙之后才带着她离开地下室。
怪谈屋的店长得知有客人在店内昏迷,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熟识的幻术师。之后,他就一直在一楼的吧台处等待着。
因为出了这场意外,店长在猫魅小姐结账时给出了相当丰厚的折扣,权当作赔偿,并且还送了两份草莓夹心蛋糕当做赔礼。
结算完毕后,猫魅小姐在高大帅气的燕尾服引导人员护送下走出店门。而这位拥有淡黄色眼瞳的精灵男子全程一言不发,举止优雅却又冷漠疏离。倒是和上午站在商店街发传单的那位,完全是同一个人。
看着街道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的景象,孤身一人站在怪谈屋前的猫魅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转过身,看了依旧在营业中的怪谈屋一眼,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我看到爱丽雅掉进了随机开启的楼梯陷阱里。我们恶趣味的店长在这个陷阱中加入了一个小小的魔法,这会让掉进陷阱里的人迅速地回顾一遍自己厌恶或者恐惧的事情。
这通常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
掉进陷阱中的人只是会被惊吓到,而在那之后,我们还会给一点小小的补偿。这也是一个趣味设施,不是吗?毕竟我们这里是怪谈屋。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爱丽雅掉进去之后就一直陷入昏迷当中,无论我怎么呼喊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慌了。
我迅速将这一情况告知店长,店长也立马找来他的幻术师朋友。之后,我们将爱丽雅转移到安静的地下室,希望她能早一点醒过来。
店长的幻术师朋友来了。他检查了一下爱丽雅的身体,没有发现伤。之后又沟通了一下爱丽雅的以太,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诅咒的东西。
这只能说明楼梯陷阱的魔法依旧在生效当中。
幻术师束手无策。如果是在魔法的咏唱或者准备阶段,只要打断就可以避免魔法生效。而已经释放的魔法,除非在此之前就进行了相应的防护,使魔法效果减弱或者无效;但像这种直接命中,且已经生效的情况,只能等待魔法效果自行结束。
明白这一情况的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我决定留在地下室照顾爱丽雅,而店长和幻术师则去了一楼进行等待。
我看到爱丽雅眉头紧锁,于是将她的头轻柔地枕到我的膝盖上,希望能够借此传达给她一些力量。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并没有醒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她也没有醒来。
我听到咯吱咯吱的骨头挤压的声音。爱丽雅的双手紧握,指节发白,这令人牙酸的声音正是从她的双手中传来的。
我不禁怀疑她会不会因用力过大,而将自己的手指握断。
我握住她冰冷的手,轻声对她说:“我在这儿,我在陪着你。”
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我都一直不停地说话。
我不再讲以“妖异”为身份背景编出来的故事,而是讲我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我讲自己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讲和同事们一起工作时遇到的奇葩客人,讲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到房子,还讲自己是多么、多么希望养一只猫,也讲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被猫讨厌。
我讲了好多、好多。
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看到她的双手渐渐放松下来。我展开爱丽雅的双手,她的手指已经变得十分僵硬,而她的手掌心里,各自有四个停止流血的月牙形伤口。
这该有多疼。
我把她手上的僵硬小心翼翼地揉开,然后等待她醒来的那一刻。
她终于醒了。
她的眼神不再有三小时前的明媚。
但是她却笑着对我说:我没事。
爱丽雅,你不用这么温柔。
店长和我一起目送她离开。看到爱丽雅的身影在入口处消失之后,身为精灵族的店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这个姑娘都经历过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我立刻就以下犯上了。我狠狠地揪住店长的长耳朵,骂他:“你还有脸说,现在、立刻、马上把楼梯上的魔法撤除!”
“啊!疼疼疼……你在做什么,我要扣你工资!”店长压着声音呼喊着,同时不忘对我作出威胁。
“扣就扣,用工资换你耳朵,值了!”我毫不示弱。
“好好好,今天下班我就撤。”
“现在就撤!”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并且拽着他走向楼梯。
“嗷嗷嗷!疼,疼啊!”
……
深夜下班时间,格里菲看着店长肿了一圈的左耳,问道:“老板,你耳朵怎么了?”
店长没有回答,而是神情怨恨将眼刀射向我。
我耸了耸肩,说:“是天降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