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也满头华发,老成这般样子,不知我儿还能不能认出来。说不定我自己走,他还能看得出是我。”
于是不顾众人的劝阻,独自走上了朝山顶走的路。
孙二娘就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张开双臂护着,若是站不稳,还能护着她不会摔倒。周慎很是担心,于是站在了她们二人的身后,防止她们会滚下来。
柳忆南抱着玉娘,和春花远远地跟着,怕一起滚下来。玉娘一路上都好奇地看着周围,春花跟在后面逗玉娘开心。
虽然她带着玉娘一路上遭遇了很多,甚至会被觊觎,但是她却从未想过要抛下玉娘。玉娘在这样的逃荒中,竟然还是肉乎乎的,反观春花却是沧桑了许多。
短短的一截山路,过了晌午才走到了山顶,站在山丘的顶端,整个山丘都被竖着的木板覆盖。
许是经常有人收拾的缘故,这上山的路也很是平坦,没有石头挡路。
走到山顶的孙婆婆终于同意女儿搀着自己,骨瘦嶙峋的手从怀中掏出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将布包中的黄土洒下。
山顶的风变得很大,土还未扬出去,就已经被风吹散,吹得四周遍布。同样吹乱了老人满头的银丝,遮盖住她的视线,同样掩去了她满面的泪水。
“聪儿,娘和妹妹来看你了。莫怪娘现在才来,还认不出哪个是你。”
说着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努力挺直的脊背也终究弯了下去,但是扬土的手依旧没有停歇,仿佛这样还能与自己逝去的儿子,有短暂的相拥。
“你也是,为何从不来找娘,莫不是早已入了轮回,有了新的娘亲。”
声调渐渐地低下去,最后只剩下了喃喃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好,这一世你太苦了,希望下一世能有个更好的娘,终究是娘拖累了你们兄妹二人。”
原本在一旁默默哭泣的孙二娘打断,责怪道。
“如何是拖累,若没有娘,又怎会有我与兄长,我又如何能好好得长这么大。”
孙婆婆欲言又止,但终究都是消散在风中,孙二娘紧紧地拥住母亲,轻声说道。
“都过去的事了,我早已放下,娘又何须自责。”
柳忆南站在她们二人的身后,只是静静地环视这矸石山,仔细看去每一个木碑。
满山不见人,满山全是人。
余光看见周慎无力地抓着自己的长枪,不再想是之前那样的珍重,眺望着远方,眼镜也红了些许。
一个梦想是成为将军的少年,或许无法亲身经历战场的残酷,但是却能感受到失去家人的痛楚。
满山密密麻麻的木碑,全部是无名氏,又有多少是有自己的家庭,又有多少是孤家寡人。埋葬在这里的有多少人,尸骨无存的又有多少人。
史知州会将战死沙场的将士埋在这里,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做,大多都是马革裹尸,没来得及伤心,就要奔赴下一场战争。
孙婆婆简单收拾了一下情绪,也没什么冥币能烧给这满山的将士,见玉娘已经叫唤着饿,便在孙二娘的搀扶下了山。
在山丘旁的小溪休息,用水泡了泡干到发硬的干粮,这还是前几日碰到一个好心的猎户,他塞给玉娘的。
玉娘小口小口吃着干粮,不再哭闹,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盯着周慎一眨不眨,若是放在以往,周慎便同玉娘一同玩耍,但是他现在却心不在焉。
柳忆南没有问他在想什么,只是见快到忻州界碑,便问沈春归的下落。
“我们是应该去城中找沈春归,还是在附近的庄子上找?”
周慎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回复柳忆南。
“父亲说他在忻州城附近的庄子上带着,好像是离忻州挺近的,叫一个西山庄的地方。”
柳忆南摘下树旁长着的一朵小火,笑着递给玉娘,玉娘撇下手中的干粮,嬉笑着从柳忆南手中接过这朵蓝色的小花。
这朵如米粒般大的小花,竟然让人移不开眼,这样蔚蓝的生机,看了便觉得心旷神怡。
“那你知道他长什么样貌?”
“还是幼时见过,他要比我大上六岁。不过等你见到他,就会一眼知道那就是他。”
柳忆南疑惑,“为何?”
周慎手中转着狗尾巴草,眯着眼睛看向小溪,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金色的光,清脆的流水声响起。
“因为那可是沈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