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取下来也行,她又没说不让他摘。
晏秋池垂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嗯?
这是什么意思?
“被人瞧见你手上戴着这个多不好,快放下来。”
“不好吗?可方才去见皇兄时,他也瞧见了。”晏秋池坏心思又起,仿佛极为苦恼道。
“哦,除了皇兄,还有几位朝中重臣在场,沈尚书也在。”
于归顿时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炸开,没留意他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结结巴巴地问:“没、没人注意吧?”
她今日心血来潮,编的花结精巧复杂。
若是戴在姑娘家的手腕上,正是相得益彰,分外别致,可他一个成年男子,被人看见戴着这个,岂不是引人发笑?
“说来巧了,沈尚书还真问了。”
“问什么?”
晏秋池学着沈道远的语气:“‘王爷这花结瞧着有些别致,可是府上丫鬟所编?’”
于归提着一口气:“然后呢?”
“然后?”他侧着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唇角的笑终于再也藏不住。
眼看于归的神色从紧张转为怀疑,晏秋池握拳在嘴边轻轻一咳,正色道,“然后我糊弄过去了。”
他答的是友人相赠,沈道远也未再追问,岂不算是糊弄过去了?
二人说话间,并未留意远处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踢着蹴鞠,也不知谁踢歪了,蹴鞠飞出草地,径直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晏秋池耳边听得风声响起,神色突变,下意识拉过于归,一把将人紧紧抱入怀中。
鼻尖是少女发上的清香,掌心所及之处,隔着轻软的春衫,隐隐可觉几分自她身上传来的凉意。
只是他胸口有些疼,二人之间——什么东西硬硬的?
他皱着眉松开于归,垂头一看,她怀中竟抱着个蹴鞠,怪不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
于归看着他胸前被蹴鞠蹭出来的泥,有些傻眼,见他面色不佳,以为他是因衣裳被弄脏而生气,朝他讪讪一笑。
“我见它飞过来,怕砸到你,就下意识接住了。”
那边的少年们推推攘攘地走上前来,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于归抱着蹴鞠往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了些距离。
少年们这才齐齐拱手请安:“见过盛平王。”
其中有个瘦高瘦高的满脸惶恐,头垂得最低,呐呐道:“王爷恕罪,方才不甚用力猛了些,绝非故意伤人。”
既然于归没事,晏秋池也就没打算计较。
“罢了,下不为例,只是此处狭窄,极易伤人,换个宽敞的地方再踢也不迟。”
有了这一遭插曲,于归倒是把花结的事忘到了脑后。
晏秋池不知为何沉默了许多,于归想,他素来爱洁,顶着这么明显一个印子在围场中走,大概很不自在。
为了让他早点回去换衣裳,于归脚步放快了些。
晏秋池只当她是因自己先前的举动太过唐突,不想再同他相处,这才越走越快。
他心下憋闷,又不知从何解释。
蹴鞠被用力踢过来,若是砸到她身上可如何是好?
他只是出于担心,才一时失了分寸,绝无半点旁的心思。
可这么解释,于归会信吗?
她一言不发,再解释是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回了营帐。
节华竟还蹲在她门口,见了于归才扶着一旁的侍卫起身,跟进帐中问:“如何?”
晏秋池心中郁郁,上前两步将节华挡远了些,“昨日才在人前出了风头,今日就蹲在姑娘帐外,也不怕被笑话。”
节华闻言嘿嘿一笑:“我找我小师妹有要事相商,谁敢笑话?”
“小师妹”挑挑眉,竟当真回身拱手一礼:“见过师兄。”
一指对面的位置:“有话不如坐下来再说?”
节华被他这一拦,总算收起眼中的急切,慢吞吞端坐,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才问:“如何?”
“今夜戌时,她说会在帐中等你。”
于归自觉完成嘱托,神色轻松。
节华却愣了半晌,随后竟苦笑了一声。
“你不愿去?”于归纳闷。
“怎会不愿?只是没想到她还会愿意和我好好谈一谈。”
以羌云的性子,要么将他绑起来揍一顿,打到他交出师父所授为止,要么同他老死不相往来,视他如尘芥。
许是被这个话题勾起了谈兴,节华突然说起师门中的旧事来。
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羌云。
扶珈山只有弟子两人,但羌云出身一脉隐世巫族,一出世便被老族长断言为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巫者。
她幼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一个逗弄她的叔伯说:【三日后,汝将亡。】
起初众人半信半疑,那位叔伯为了谨慎起见,整整三日都待在家中不曾外出。
可第三日傍晚,叔伯家中突然起火,火势凶猛异常,叔伯葬身火海,果真应了羌云的话。
可惜巫族凋零,她被族长送到扶珈山,拜师清虚子。
从小到大,她都认为掌门之位将来是要传给她的,还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将来会罩着他这个师兄。
“那为何最后……”于归话未说完,但另外二人都知道她话中所问。
依照节华的描述来看,无论是清虚子这个师父还是节华这个师兄,都待羌云极好。
可为何节华会突然不顾师兄妹情谊,抢走掌门之位。
“当然是因为,我也想做掌门。”节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笑了笑,“师妹脾气太急,又太过天真执拗,师父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干脆就交给了我,反正我们师兄妹感情好,这个掌门谁做都一样。”
“算无遗策,天机在握的滋味,我也很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