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头疼地回想:“这几天我会在梦中记起一些细节,很短很混乱,但大致能拼凑出坠海的经过。”
——并没有。
他只在一次梦境中回想起了点漂在海上的记忆,至于落海的经过,完全是借戴由证词的编造。
有点冒险,但他不怕与事实有出入,反正梦境本来就很难讲清,可以是回忆起的事实,也可以是被迫害的妄想。
“当时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让一个有毒抗性的人丧失行动力,总得留出药物发作时间,如果戴由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在敌人还没露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处于一种中药状态了?”
老将军叹了口气:“你觉得是当时舰船上的自己人对你下的手。”
“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打算。”松田阵平想起刚才被打断的话,毫不客气:“刚才的测谎多少让您对我的怀疑减少一些吧?所以现在,您能决定让我当那个钓出内鬼的‘饵’了吗?”
老者抿了口茶,但笑不语。
松田阵平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蹬鼻子上脸地提要求:“那拜托您下手利落些,别让鱼吃了饵却不咬钩,我还是很惜命的。”
早在老将军第一次提起要把自己派出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就清楚自己或许多了张底牌。
所以在测谎的时候,他才能那么大胆直接叫停。
因为老将军利用“派恩”的同时,也需要保下“派恩”。
现在的局面下,老将军会认为自己拒答是因为无法信任执行机关内部,尤其是同出任务的戴由以及证明戴由可信的露姬,加之他本人也有所怀疑,所以会帮自己挡掉其余试探。
而没得到答案露姬女士总不好去向顶头上司要说法,于是等松田阵平接下任务离开基地后,有关他的嫌疑自然可以告一段落。
没人会知道他真正瞒住的过往。
至于这个全新世界里的阴谋诡计,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老将军注视着这个自己看了快二十年的孩子,那双靛蓝眼睛里已经淡漠了太久,这次九死一生回来,虽然还是欠揍,但似乎变了不少。
“这是你接下来的任务。”老将军从桌面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单手递了过去:“维卡利亚王国三王子,他最近闹的动静有点大,你去处理。”
松田阵平刚放松了一点的神经再度绷紧,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没忍住重复了一遍:“处理?”
“哦——抱歉,看来得给你解释得更详细些。”
老将军低头笑笑,语气像在教孩子使用餐具一样温和:“处理当然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抹消,记得动静小些,咱们的人都不怎么张扬。”
松田阵平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密封好的牛皮纸袋。
老将军注意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神色一时间有些苦恼:“看来失忆带给你的不便比我想的还要多。”
年近七旬的老人一身银白制服,他很多年前就已经脱下军装,行走坐卧间却依然刻着军队历练出的印记,所带来的压迫沉静且厚重。
“失忆而已,怎么心还变软了呢?”
老将军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松田阵平却被这句看似简单的抱怨逼得绷直了身体。
那股压迫的降临没有分毫预兆,直到鼓膜传来脉搏砰砰的搏动,他的呼吸才再次开始运转。
松田阵平从警以来多次直面过赤裸的杀意,这些天也自以为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
这个世界的恐怖之处远不止于此。
眼见松田阵平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满身竖刺,老将军才笑眯眯地收拢了霸气的压迫,迈步走近了些。
松田阵平还有些应激,下意识向后撤,又在意识到的时候猛然僵住。
老将军被逗得直笑,他看了看表,摆手赶人:“这次看在你脑袋受伤的份上,不要求任务期限了,行啦,赶紧滚蛋,塔特会给你安排船只。”
松田阵平思维还有些混乱,招呼也没打,转身快步出了办公室。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刚刚的感觉,对方甚至没有杀气,但滔天洪水般的威压却让他几乎想要转身就跑。
那究竟是什么?
“派恩,接下来你的行程全程保密,请跟我来。”
塔特,也就是之前押送他的女性长官在办公室门口拦住他,这次她的身后没再跟着下属,带的路是另一条需要密码的僻静廊道。
松田阵平拇指摩挲着牛皮纸袋,沉默地跟在后面。
塔特为他安排的是一艘伪装成商船的小型改装战舰,上面配备了不下二十名海员,财大气粗。
他们这次没再走官方海流,而是像普通商船一样老老实实前行。
松田阵平将自己锁进卧室,上上下下检查过没有监视监听设备后,才倒在床上放松下来。
头顶悬着细长的灯,灯光有些刺眼,松田阵平把手搭在眼睛上,计算着脱离执行机关的可能。
别的不说,光是杀人这一条就已经完全触死了他的底线,松田阵平是想活着,但不会活地那么窝囊。
老将军几乎没问过他的近况,只能说明自己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对方监视之下,松田阵平如果想有所行动,只能尽可能从这次任务当中找些转机。
但愿那老狐狸对自己的疑心能少点吧。
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抓起烟盒,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的牛皮纸袋上,纠结两秒,他认命地撇下烟盒,打开了纸袋。
至少先看看那个倒霉蛋究竟闯了什么要命的祸。
纸袋发出阔啦阔啦的声响,松田阵平将里面薄薄一沓材料抽出来,最上面那页印着对方的生平。
以及照片。
有那么一瞬间,松田阵平还以为自己没死,还依旧活在原本的世界。
因为那个倒霉王子的长相,分明就是年轻些的降谷零。
松田阵平在警校结识的挚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