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声音低沉沙哑:“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远处传来河水奔涌的声响,已经能看到河线,再往前很快就能走出这片树林。意味着这里已经安全了,附近搜寻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他们。
裴玄把背着的人放下,转身就要走。
她急了,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指尖攥住他冰凉的衣摆,“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男人没动,沉默着,只低头看着沈一笑拉住自己衣摆的手。
这么一点儿力气,就让他走不动了似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这场僵局终究是以裴玄率先转身收场。
他悄无踪迹的消失在这片树林,像那滴陨落在晨昏之际的露水,只有衣襟上的那点凉,告诉他,他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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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日子总是觉得过得很快,日头在云层里躲躲闪闪,转眼又溜到西边。
这段时间裴璟一直很忙,又是养伤又是应付京城里的事,两三天都见不到一次。这样也好,只要一想到那天裴璟的话,她就头大。
沈一笑蹲在新筑的鱼嘴堰上,看着工匠们把冒着热气的糯米灰浆倒进石缝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混着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打转。
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裙裾早沾了层灰扑扑的泥浆也毫不在意。只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她忽然看向对岸,对着图纸嘀咕着:"嗯......在那里要加道燕尾堤。"
嘀咕完,还捡起块青砖敲了敲,"这下好了,这种黏土烧制的砖,比寻常的耐泡三成。以后再有洪水来,也就抵得住了。"
这些天她一直和这些工匠们泡在一起,混得比自家亲戚还熟。有个工匠抹着汗凑过来:"姑娘,就靠这些土坡坡和砖块块,真能挡住洪水?"
“真哩,真哩!”沈一笑模仿着他们的口音说话,脸上溢着笑:"等堰渠修好,雨季能蓄水,旱了能浇地。你们这儿地肥,往后收成肯定差不了!"
说着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展开给大家比划,"看这儿,我把旧河道改了个弯,水流就能慢下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一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裴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了。他走路跟猫似的没声儿,要不是说话,都发现不了人。
衣摆处沾了些许草屑,显然是为了不绕路,穿过野地过来的。
她盯着他受伤的腿,倒是比大夫还操心:"你怎么跑出来了?大夫不是让你多歇着吗?"
裴璟把话题岔开:"刚处理完文书,出来透透气。"避开后半个问题不答,裴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又问了一遍:“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到底是裴璟,往那儿一站就带着股说不出的气势。沈一笑还没开口,就有工匠抢着回答:"沈姑娘说等堰渠修好,我们就不用怕洪水了。"说完憨厚的嘿嘿笑了两声,扛起工具去别的地方干活了。
裴璟站起身,腰间玉佩的穗子轻轻扫过她手背,痒得她缩了下手。他从上往下看着她:"沈姑娘对治水还挺有一套。"这话听着怪怪的,像是在试探。
她也从地上站起来,不至于让自己从气势上落了下风,说的话也阴阳怪气:“家父书房有本《河防纂要》。”沈一笑退后两步,“殿下若需要,臣女可差人送来。”
裴璟轻笑:“那倒不必了......”
“那就不打扰殿下透气了。”
她刚转身,就听见裴璟慢悠悠地说:"那本书在王府书阁第三架。“沈一笑的脚步一下子僵住了,后背都凉飕飕的,"那日得知我被派去治水,沈相亲自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