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便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贺金还在没完没了的痛呼。
而元媛却是充耳不闻,只让下人去照看他,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比起这个,她还是更在意段淮审视的眼神,瞧得元媛没来由的心虚。
“不知青芜郡主方才是何意,”段淮眸色深如夜幕,语气冰冷得骇人,“什么叫做‘和从前一样’?”
元遥深吸一口气,就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问心无愧,比任何都清楚是那些人在颠倒是非,可她还是害怕,怕段淮知道那些事,怕段淮听到那些对她不堪入耳的指责。
所以在元媛开口之前,她不假思索地上前握住了段淮垂在身侧的手:
“我回去再同你说,我们先走。”
堪堪触到手指,暖意即刻传来,就是不知段淮是不是被她冰到了,手臂明显僵了僵。
片刻不到,段淮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指尖,应声道:
“嗯。”
这园子算不得小,段淮就着她的步子,脚步放得又慢,看样子走到泊车之处还需要些时候。
若是平时走得慢些倒也没什么,只是眼下二人手牵着手……
元遥适才急了些,未经思考便握了他的手,现在回过神来,才有羞赧之意,且随着掌心温度的上升,这种无错亦愈发强烈。
正纠结接下来怎么做,抚慰人心的暖意顷刻间消失不见。
段淮松开了她。
元遥微微恍神,很快心下了然,悄悄松了口气,就两人现在的关系,这样的举动属实逾矩了。
然而下一瞬,带着体温的貂裘就被披在了她身上。
元遥抬起头,段淮正为她整理着颈间的系带,察觉到目光,视线微上扬:“紧了?”
“不紧。”她稍显慌乱地将眼神投在别处,过了须臾才又抬眼,谁料段淮竟仍未移开视线,两人对视了个正着。
元遥清楚他想知道什么,可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大抵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又或是以为她惊魂未定,段淮用力地揉了下元遥的脑袋,低声道:“先上车。”
马车旁等候的随从见两人由垂花门现身,纷纷上前。
禾儿瞧出了不对,未来及得开口询问,就见馨儿朝她使着眼色,只得暂且敛了纳闷,想要上前侍奉。
谁料她们姑爷压根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全然亲力亲为,忙前忙后伺候得是面面俱到。
她跟馨儿怔站了一会儿,识趣地去乘了后一辆车,将地方留给两个人。
车上铺着厚实的羊毛毯,香炉顶轻烟缕缕,暖烘烘的氛围同车外大相径庭,元遥吸了吸鼻子,紧张的心绪好像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才坐下,怀里就被塞进一个热乎乎的手炉,慢慢将其拢紧,耳边又传来倒茶的声响,很快元遥的目光便自觉地落到了被搁在方几的白瓷杯上。
望着杯口不断升腾的热气以及段淮仍停留在杯壁的手指,元遥鬼使神差地要拉开他的手腕,哪料正赶上段淮松手后撤,于是她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牵住了对方的掌心。
像是烫着了似的,元遥顿然收回手,段淮也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滞了须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了下。
元遥有些难为情,小声辩解:
“我怕你烫着。”
此时,车外闻风的声音恰好响起,段淮沉了眸子,同她知会过后便起身下车。
元遥本以为是段府的事务,可听着外头的对话,却是段淮在训责侍卫。
于是她赶忙掀开帏帘,解释道:
“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人跟着的。”
午后她与元听夏在客房谋事,应对方的要求,才屏退了侍卫。
今夜之事,说到底是她自己不够谨慎所至。
黑夜中,元遥看不清段淮的神色,只听他又命令了些什么,而后回了马车。
车轮缓缓而动,夜行的缘故,比白日来时慢了许多。
车厢里地方不小,可段淮身高腿长的,在元遥身旁一坐,竟是不显宽敞。
不仅如此,元遥甚至觉得周身都因他变得暖和了些。
“刚刚多亏有你,”元遥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段淮没有回话,身子微侧,情绪不明地看着她。
车里一时静默无声,元遥悄声运了一个很长的呼吸,心里还在盘算,要如何与他解释。
段淮却兀然唤她:
“元遥。”
他的声音沉稳而郑重,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漫不经心。
元遥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我们已经成亲了。”
段淮回正身子,继续道:
“你不必总和我那么生份,我如今既是你的夫君,就有责护你。”
元遥偏头看他,只见对方双肘撑在膝头,目不斜视地凝望着前方。
“所以,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同我讲。”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元遥眼底的情绪,其实贺金那码子事让他知道了不算要紧,更何况他已经对元媛的话起了疑心,她再遮掩反而适得其反。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阖了下眼,缓声道:
“刚才那人……贺金,他曾向陛下求旨,要娶我为平妻。”
衣袖下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元遥面色依旧无异:“我不愿意,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时候的事?”段淮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