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从俞闻清的声音里听出了如释重负。
谢息尘突然觉得很好笑,嘴角已经遏制不住往上翘了,就快要笑出来了,太好笑了,怎么想着来解救俞闻清的自己,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呢?
是应该离开,只有自己离开,俞闻清才会安全。
难道不应该他的安全更重要吗?
比起他的安全来,呆在他身边,重要吗?
如果不在他身边,他才会安全,那就……走吧。
向前的脚步又继续动了起来,谢息尘没再回头,越走越快,不过一分钟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一辆回家的公交车疾驰而过,停靠站点的时候司机还问俞闻清上不上车,俞闻清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候车椅上,看着它来,看着它停留,看着它走。
最终俞闻清是走回家的,走了几乎快两个小时,坐到自己床时,才意识到腿酸。
手好像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是毯子。
他还记得谢息尘在这个毯子下用力抓他手的那刻,热烈的温度、几乎要捏住手骨的力道、不肯放手的直白,俞闻清只是反应有些迟钝,但他并不愚笨,他确信……谢息尘是真心待他好,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可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将谢息尘拖入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短短一年里,他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手段,贪婪、痴妄、欲念引出来的“毒打”,对他棍棍到肉。
他已经揍皮实了,他已经无所谓了,何必又要去牵连别人?
妹妹在客厅里和妈妈说话的声音传到了俞闻清的耳朵里,他一下就站了起来,找出了放在衣柜深处的行李箱,打开后随便塞了些衣服裤子进去,快速地又阖上。
他又快速地走出房门,想尽快把那条救回家的鱼放生掉。
可刚看向脸盆的时候自己就傻眼了,鱼呢?不见了?
厨房里传来“刺啦”一声,过去乌骨鸡的刺激显然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他惊慌地对着难得做菜的俞利凯喊道:“爸,你把那条鱼做了?!”
俞利凯莫名其妙,“哪条鱼?我这才从菜市场买的鲈鱼啊。”
狂跳的心落回了胸腔,俞闻清又走到阳台边看了看,窗户竟然开着,纱窗也没有关,难道是鱼自己跳出去了?
他已经顾不上想这些了,甚至有些害怕和动物打交道。
没等宣布开饭,俞闻清就和杜冉说了明天要回学校的事,没等杜然细问,俞闻可就哭嚎了起来。
“哥哥!你才回来几天呀!不是说好的一个月吗,为什么要走!!大骗子哥哥大骗子!!!”
他此刻实在没心情去安慰,声线都冷了下来,“有很重要的事,不能不回。”
以往他和妹妹的相处过程中,几乎都会自称哥哥,言语里多少都有迁就的意思,可这次连一句软话都没有,斩钉截铁,俞闻可碰了个硬钉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不许哭。”
小姑娘又把嘴巴抿上了,就是实在憋不住,嘴角几乎要和下颚线齐平了,抿紧的嘴唇挤了个泡出来,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可怜,“哥哥……”
“听话,”俞闻清心里也难受,想到明天去宿舍之后,可能会遇到方昭琦,心里也一酸,他在俞闻可面前蹲了下来,用手抚开了小女孩额头上落下的细软发丝,拇指又揩了揩她嫩滑的脸,“哥哥毕业了就回来。”
“那得什么时候!”
“很快的,很快,哥哥不在,小可要好好照顾家里。”
小姑娘哭得愈发凶了,眼泪几乎刹不住,汩汩地往下流,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细碎的童言里,反反复复都是“哥哥别走”。
晚饭过后,杜冉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敲了敲俞闻清的门。
“妈。”俞闻清从椅子上站起来,赶紧走过去接了过来。
杜冉往房间里走,特意拉他一起坐在床边,即使到了中年,岁预仍旧不败美人,语气也尽是温柔关切,“闻清啊,怎么这么快要走,是实验到了关键时候吗?”
“是,”俞闻清顺着杜冉的话往下说,“今天下午学长发微信催我呢,本来今天,我给拖到明天了。”
杜冉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而是拉过了俞闻清的手一下下地揉着手背。
“闻清,妈知道你读书辛苦,也会有很多不得已的时候,但也别太不顾着自己,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拒绝,受了委屈,要和妈说,别报喜不报忧的,知道吗?”
俞闻清鼻子一酸,但到底忍住了,还微微笑了笑,反过来拉过了杜冉的手,放到自己的两只手里搓了搓,久违卖了个乖,“我知道,妈,没委屈,早点写完论文,也早点毕业。”
“你那个学弟,今天怎么不见他?”
“噢,他……”俞闻清低头看杜冉的手,又捏了捏,“他回家了。”
“好吧,”杜冉抽出手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可对付不了小可,学校里如果没啥事的话,你想回来就回来,妈给你做酸汤饺子吃。”
“好,”俞闻清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尽量掩盖住眼底的湿意,“谢谢妈。”
蹲在窗外的紫鸟,抖了抖翅膀,双腿一蹬,飞了出去。
旁边的白鸟两只爪子紧紧捉住了一只软塌塌的松鼠,也跟着紫鸟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