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郎君却告诫她,最近不要去季璋面前转悠,她只能作罢。
今日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不问清楚,她誓不罢休。
朝云试探道:“难道,您对郎君并非如您所说的那般无情?”在她看来,一切的变化好似皆是源于郎君将季璋背回厢房。
苏轼?
季璋内心闪过一抹迟疑。
之前,她从未将其纳入自己所有决策的影响因素内,但知晓了那盏祈福灯以及宝云寺他主动背她去换鞋袜之后,季璋很清楚能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抵触之意在削减。
但也仅仅是削减而已。
“那你可当真是小瞧了我。”
季璋伸出手强行将书翻页,并且用手沿着中央缝书处压了压,垂下的眼中满是戏谑,
“我首先是我,其次是苏迈、苏迨、苏过的母亲,然后是这苏府的主母,最后才是你口中郎君的妻子。”
“我只是作为母亲,想保护好我的孩子罢了。我不会阻拦你往上爬,这点你且放心。”对于养正了的朝云,季璋无计可施,唯一能弥补原身的便是护好她的孩子们。
之前犯下的错,埋下的刺,并未随着时间被血肉溶解,反而一路向里,直直扎在了心上,痛彻心扉,让人无法释怀。
对于苏迨,朝云自知理亏。且不说最开始和之后的吃食受罪,单论中间的拐卖一事,如今她自己想来也是可恶得紧。
经过与苏迨这月余的接触,朝云也喜欢上了这个懂礼节的可爱孩童。故而面对季璋这番好似无脑护犊子的话,还未当过母亲的朝云也能理解共情。
谁能愿意将自己的孩子交与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呢?
沉默须臾后,朝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娘子如此放纵我,不怕我取代你的位置吗?”
“只要不伤害孩子,你若是有这本事,我心甘情愿让位。”季璋波澜不惊道,仿佛十分有底气。
不过这底气却是苏轼给她的。王闰之与苏轼成婚也有五年之久,无论苏轼不纳妾没有通房的缘由是原身,还是王弗,皆说明了他并非人尽可妻。
既是如此,季璋便笃定在她主动让位之前,朝云最多也只能落个平妻之位,欺负不到她头上。
就算朝云届时对孩子生出别样的心思,她也有能力护住她的孩子。
“那此后,朝云便与娘子桥归桥,路归路。”朝云欠身朝季璋行了一万福礼,正式向其宣战。
*
夕阳西下,二宝才拎着大筐小篮地回到院中。
“袁娘子,又留你切磋厨艺了?”季璋见怪不怪,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嘿嘿。”
二宝羞涩地挠挠头,悄声在她耳边解释道:“夏日要来了,袁娘子说李娘子准备在菜单子上加入冰饮。她下午在厨房试做,故而这才回来得晚了。”
“莫贪嘴,我可才将你养好。”季璋如大姐姐般叮嘱道。
“知道了,娘子。”二宝乖巧地点点头,将食盒单拎到石桌上,“娘子,今晚要在这儿用膳吗?”
季璋瞧了眼红透半边天的火烧云,想来一时不会天黑,遂点头道:“就在这儿罢。”
“迨哥儿,出来用晚膳了。”二宝留在院内布菜,季璋顺手将其余食材拿进了小厨房。
“迨···”待再出来时,石桌旁多了一人。
季璋到嘴边的话不得不转了个弯,“郎君,你今日怎么来了?”
“来陪咱迨哥儿用膳。”苏轼摸着身旁苏迨的头,一副好父亲的模样。
“都是一家人,把迈哥儿也叫来罢。”
季璋瞧着桌上的黄褐色信封,心下了然,“可是子由又写信来了?”
“已经让灵素去叫了。”苏轼收回手,一边拆信一边回道:“不是,这是天竺寺高僧的回信。”这可是他这些日子奔波求来的结果。
“天竺寺高僧?”季璋落座在苏迨的另一边,四方位置如今只剩一方座位。等苏过大些,这桌子倒是坐不下了。
苏轼正色解释道:“之前花朝节迨哥儿走丢,他自说是自己从拐子手里逃脱的。但前些日子惠思师傅与我讲,我才知是那日来孤山游历的天竺寺高僧在背后施手援救,迨哥儿这才免遭一劫。”
“虽说人平安归来了,但听迈哥儿说这小子不似之前乖顺,怕是被那件事吓到了。不妨趁我寒食休沐,咱们带迨哥儿去趟天竺寺,再请高僧瞧瞧吧。”
“爹爹,我哪有!”苏迨人虽小,但自己的坏话还是听懂了几分,气鼓鼓地辩驳道。
季璋瞧着变得有孩子气的苏迨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但确实该去感谢这高僧,故开口应下,“好。”
夹在中间的苏迨左望望,右瞧瞧,见无人站在自己一边,倔强地将身子转过一半,背对着石桌以此来控诉自己的不满。
苏轼瞧着苏迨这叛逆的模样,只觉苏迈说得对。
这天竺寺必须得去,这高僧也必须得见,还得尽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