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房会做,咱们何必又自己动手?”季璋头也不抬地回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二宝鼓起勇气道:“听闻端午,寺庙大多会开放探亲的机会。娘子,咱们不妨备一些,给二公子送去。”
“哐嘡。”季璋手中的瓷勺掉落,碰到碗沿发出刺耳的一声。
碗内的红褐色液体飞溅,落地季璋满手都是。她却浑然不觉,抬眸望向二宝,眼里升起一抹亮光,“你说得,可是真的?”
二宝狠下心点点头,自作主张将“听闻”变成了“肯定”,
“娘子放心,我托刘大去问道上天竺寺的僧人了。这是惯例,向来不会错的。”
“今日才初一,早早地做了,会不会口感不好?”季璋起身,自言自语地朝屋外走去。
“娘子!咱们可以先做香糖果子。”季璋这魔怔的模样,吓得二宝连忙伸手抱住了她。
她只是想给自家娘子一点希望,不曾想这居然是一剂猛药。
相比寒食节那晚,二宝只觉手臂环着的腰好像又细了几分。
她的手臂紧贴着季璋合腰身的衣裳,小臂上却并未传来预料中的皮肤触感与体温。再圈小一些,二宝这才感受到该有的温度。
“好。”
季璋回神对上二宝眼中的担忧,抬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无妨,刚刚只是在想应该先做些什么。”但只有季璋自己知道,她刚刚是真地又魔怔了。
季璋摸了摸二宝的头,拎着二宝朝下首屋子走去,“做香糖果子需要些什么?二宝,咱们院内小厨房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又得去麻烦袁娘子了。”
二宝却道:“娘子,我一早就备好了,小厨房内都有。”
季璋一愣,回想到做香糖果子是她提出的,随即回神,夸赞道:“咱们二宝,真真正正成蕙质兰心的大姑娘了。”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接管任采莲。
落后季璋一步的二宝,将前面之人的身影尽数收入眼中,这才真切地看出自家娘子是真地瘦了。
二宝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意,简单回道:“嗯。”
原本圆润的肩头将衣裳撑起一柔和的弧度,衬得人温婉娴静;此刻的肩头却如晾晒衣裳的黄梅架般只剩下骨架,棱角分明地将空荡荡的衣裳支起,尽显锋芒。
可二宝却觉,她只是冬日树上早已失去生命的干枯枝桠,虽顽强傲立枝头,但一不留神就会被不知何时来的风拦腰折断,跌落在地。
季璋并未察觉到二宝的异样,走进小厨房看见桌上的各色食材,还是被二宝的细心周全所震惊,“二宝,这些果子怎么大小都差不多?是你出府去采买的吗?”
杏子、嘉庆子、梅子,三种不同的果子,摆在桌上的个头却几近一模一样。
“这不是怕娘子精益求精,会把糖渍丝又塞回果皮中吗?”二宝解释道。
做香糖果子并不难,将菖蒲、生姜、紫苏以及杏、梅、嘉庆子皆切成丝,然后用糖渍之,便可食用。若是为了更美观精致些,便可回纳入果皮中,做成酿果。
季璋卷起袖子,露出骨节分明的手,“酸味都在果皮中,倒是可以中和糖渍过甜过腻的口感。眼下却不适合迨哥儿了,这小家伙少吃为妙。”
话锋一转,季璋已然有了新的安排,“不过,这酸酸甜甜开胃的零嘴倒是可以多做些,平日也可以吃。而且你与迈哥儿都在长身体,多吃才好。”
“那二宝先替大公子谢过娘子咯。”见季璋好转,二宝积极地回应着。
季璋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真实的笑,好似又回到了苏迨不曾离开之前,“别贫嘴了,帮我系一下襻膊。”
菖蒲、生姜、紫苏洗净直接切成丝便可,杏、梅、嘉庆子则相对麻烦些,取出果肉切丝同时又要尽可能保留完整的果皮。
这步骤倒是和制作橘子灯相似,只是一个填充的是灯芯,一个填充的是能吃的糖渍丝。
季璋小心翼翼掏完一个后,看着手中中空透明的空壳嘉庆子,倏然来了兴致,“等院中的柑橘熟了,我给你们做橘子灯。”
“橘子灯?果子还能做灯笼吗?”二宝惊奇问道。
这一问又将季璋打回了北宋,高昂的兴致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骤然熄灭。
她整个人蓦然又消沉下去,须臾才出口解释道:“当然可以了,不过届时希望能结出拳头大小的果子。”
果肉掏完之后,二宝自告奋勇承担了切丝工作,季璋被推去生火。
“二宝,你听我说。你听娘子我讲,我不会···”季璋试图反抗,奈何话还未说完,二宝已经将她摁在了灶门前。
听着耳边手起刀落的“笃笃”声,在与黑黝黝的灶洞大眼瞪小眼般对峙片刻后,季璋尝试着将地上小块些的柴火往灶洞里放,直至塞满后才罢手。
接下来应是找火源,将木头点燃。
然而不待季璋弄明白火折子是怎么燃起来的,二宝便已经切完丝,将她换走。季璋却来了兴致守在一边,她倒要瞧瞧这火是怎么生的。
只见二宝将季璋花费不少功夫放入的柴火尽数捡出,只留下三四块,并且放入了季璋忽略的干枯稻草。
火折子在二宝手中十分听话,轻轻一吹便冒出了火星子,迅速燃烧形成明亮的火焰。
二宝借用这火焰将一薄木头片点燃,然后小心翼翼将其丢入灶洞,片刻之后黑黝黝的灶洞便被明晃晃的火焰彻底照亮。待火焰稳定后,再逐渐添加柴火维持着现状。
二宝看着季璋眼里顿悟的惊奇,开口问道:“娘子,可要来试试?”
“今日的活儿,拐弯抹角地都被你做完了,娘子我怎么好意思再偷懒。”聪明如季璋,怎会看不出二宝的小心机。
灶内的火焰疯狂舔舐着锅底,本就是液体的沙糖须臾便开始懒洋洋地吐着泡泡。季璋当即将早已混合的丝尽数倒入锅中,用锅勺不断搅动保证所有的丝都能均匀裹上糖色。
太甜会长胖,届时那老秃驴又有由头多留苏迨,故而季璋只渍了一回便草草出锅。
“二宝,你先尝尝酸甜度如何?”季璋将做好的酿梅递给二宝。
送给苏迨的不能太甜,但留在家中二宝与苏迈吃的则追求好吃与否,多渍几回也不成问题。
“嘶~”过于相信季璋的二宝直接一口吞,待果皮与果肉中的果酸占据主导地位,在嘴中炸开时为时已晚。她只能用扭曲的面部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季璋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猛灌了两杯水将嘴中的酸涩冲开,二宝的面色才缓和些。
她捂着牙,可怜巴巴道:“娘子,酸得牙软。”
“是我大意了,没事先尝尝这果子。”季璋脸上写满歉意,哭笑不得道。
送给苏迨的香糖果子没有用果皮装饰,只是捏作方便入口的丸子大小,就搁在一旁冷却。
留在家中的部分则是反复尝试,直至最后尝出了适口的酸甜度,主仆二人才堪堪停手。
“二宝,你说迨哥儿会喜欢着酸溜溜的香糖果子吗?”许久未下厨的季璋内心蓦然生出一股不自信。
二宝咽了咽还在疯狂分泌的唾液,道:“二公子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