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瞧见站在篱笆外的男人,季璋只觉有些恍惚,生疏又客套地问道:“你来此作甚?”
“回家。”苏轼打量着刘家小院的眼神充满赞许,仿佛真当这是他的家了。
“嘎吱—”刺耳的声音响起,院门蓦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季璋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主仆二人在做什么。居然还真当这儿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了,还敢不请自入。
不过她记得这门是锁上了的,怎么这么容易被推开了。
定是玳儿回来时忘记锁门了,这小家伙真是丢三落四的。
季璋来不及多想,直接抄起倚在墙角的大扫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院门彻底打开前将人堵在了外面,冷声警告道:
“此处是刘家,不是苏家。”再不济,也是王家。
“而且,”
季璋凌厉的目光扫过苏轼,蹙眉不解道:“眼下才夏季,通判大人身任赈灾使,百姓们还未吃上饭。您玩忽职守就这样回杭州,对得起常润二州的灾民吗?”
按照季璋所想,应等秋日第一批庄稼收割了,百姓吃上新鲜的饭后,赈灾才算彻底结束。
“大娘子慎言,赈灾已经结束。郎君并非玩忽职守,而是正常归家。”灵素严肃道,话中颇有警告意味。
官场上捕风捉影可是常事,有些无心之话指不定哪日就会招来祸事。
苏轼只字未提自己废寝忘食只为早些赶回来的数月,只道:
“事情办完便回来了。闰之,一路舟车劳顿,你不让我进去歇歇吗?”
他这样一提,季璋这才注意到男人脚上被泥土彻底覆盖瞧不出本色的鞋子。
衣裳虽瞧不出什么,但连脱鞋子给下人擦洗的空隙也没有,想来这衣裳也是好几日未换过了。
不过季璋也不是心软的主儿,反手将手中的大扫帚挥舞得呼呼作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灵素说得对,此番通判大人乃正常回苏家。既然是回苏家,那就请速速离开罢。”
她对苏轼行程的安排并不在意。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跑路计划需得重新安排了。
苏轼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变戏法般蓦然拿出一信封,在她眼前晃了晃,
“若是如此,这一来一去时间耽搁,今日怕是就接不了迨哥儿了。”
“!你说什么?”季璋一愣,不可置信道。
等了半年一点口风都没有的消息,蓦然就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从天而降砸得她晕乎乎的。
“这是辩才法师写给我的信。”苏轼并未上前只是伸直了手臂,将信递到她跟前。这番拘谨又礼貌的行径,好似刚刚想要进院的不是他。
然而这个距离有些尴尬,二人中间有灵素以及一道门。季璋若是想要拿到信,就需自己将门打开。
但此刻季璋顾不了这么多,如他所愿扔下防备的扫帚,自动将院门打开,伸手接过了信。
门外的主仆二人就站在门口等待,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眼瞅着季璋将那封信翻来覆去对光瞧上好几遍,苏轼无奈道:“今日便可分真假,闰之你大可放心。”
季璋冷哼一声,不作回答,只是将信默默收好。
信任这种东西就像一只气球。想要加大别人对自己的信任,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打气维系。但只要出现一枚针,便会分崩离析,一切都将回归于无。
“闰之,现在我能进去了吗?”苏轼见状,服软问道。
“你···”季璋本想让其在外面等着,不料玳儿倏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话。
“娘子,宝姐姐将我洗干净啦,我能来帮您做好吃的了。”洗干净的泥娃娃又变成了可爱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出现在三人视线内。
“你就是玳儿吗?”苏轼率先朝小姑娘开口,以示友好。
玳儿站在季璋身边,一眼便瞧见了他身边的灵素。来小院的人少,故而她那日虽只远远瞧过灵素几眼,还是记下了他的容貌。
玳儿抬头看了看季璋,见她没任何反应,中规中矩地朝苏轼行了一叉手礼,“见过郎君。”
那日院内的对话,她在屋内依稀听到了一些。故而知晓了灵素是郎君身边的人,自然而然便推出了苏轼的身份。
“免礼。”
苏轼摆手免了她的礼,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不愧是闰之养大的,果真聪慧。”
“之前送你的那对磨喝乐,你可喜欢?”苏轼继续释放着友好的讯息,主动与玳儿拉近关系。
见他如狗皮膏药般黏上来,季璋直觉不妙,伸手将玳儿拉到身后,扭头吩咐道:
“你与宝姐姐守好家,午膳随便弄些吃。等我回来晚些给你们做好吃的。”
“知道了,娘子。”玳儿不再理会苏轼,转头跑进了浴间,寻二宝去了。
想来那人是娘子的夫君,不会对她不好的。
苏轼看着玳儿消失的背影,苦笑道:“闰之,你就这么防备我?”
季璋睨了他一眼,避而不答:“不是说去接迨哥儿吗?走不走?”
见她不肯与自己多说一句废话,苏轼也只好作罢,“走罢,先去上天竺寺。”
*
上天竺寺,正殿。
苏轼带着灵素在正殿内上香还愿,辩才与季璋站在殿外稍加等候。
“苏大娘子几日不见,可还安好?”辩才自来熟般打着招呼。
季璋将那封信拿出递给辩才,皮笑肉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