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憧憬片刻,撑伞出现的的苏轼骤然出声,打破了她的幻想,“闰之可莫听灵素胡诌,哪有这么邪乎?”
“小的见过郎君。”灵素拎起兔子笼,将季璋面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苏轼收起油纸伞递给灵素,自顾自解释道:“那山神庙旁有一口泉,清凉滑甘。溢出的泉水汇成一条小溪,顺着常山蜿蜒而下,流到了附近村庄内。只是这些年没人打理,荒草遍生,将其盖住了。”
与其相信所谓的神明一说,他倒更相信是这口泉护佑了密州。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翻修···”
当慢半拍的脑子追上发出的疑问时,季璋当即便意识到了他的真正目的,“与之前灭蝗一样,以工代赈吗?”
涉及官场之事,在商场游刃有余的季璋宛如一摸索前进的新人。但在与苏轼的几次交涉下,她耳濡目染也渐渐学会了些。
“对。”故而他心里虽如明镜似的,但有人提出翻修山神庙时,苏轼还是欣然同意了。而且除此之外,他还需要依靠神明之说稳定民心。
总而言之翻修山神庙,是一件有益无害的事。
苏轼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不是所有百姓都有田可种,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想种田。士农工商,百花齐放。农耕问题解决了,其他行业也不能落伍,密州才会彻底好起来。”
季璋举一反三,合理怀疑着他的目的,“所以你之前出手帮助季家食肆开业,是想趁机了解密州行会内情吗?”
士农工商,第一个无需他来帮扶,如今第二与第三都在循序渐进处理中,那么就只剩最后的“商”了。
“闰之,我不···”苏轼眼中的赞许还未褪去,闻言瞬间变成了惶恐。
他不理解他只是想对她好而已,为何在她眼中会变成别有用心的利用。娘子太聪明了,好像也不是件好事。
他正想否认,恰逢二宝拿好雨具出来,不知情地打断了他的辩驳,“二宝见过郎君。娘子,眼下时辰不早了,我这就与灵素去大厨房拿食材。”
“去吧,把这兔子也带上。”
季璋叮嘱道:“记得让厨房剥皮的时候仔细些,兔皮我还有用呢。”
“是。”二人离开,再无旁人打扰,季璋终于等来了秋后算账的好时候。
她带着苏轼回了主屋,三步并作两步坐回了方才的位置,“说说吧,你意欲何为?”
“十年生死两茫茫···”季璋毫无负担地将这首在现代就熟记于心的千古佳词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轻柔的女声夹杂着淡淡的哀怨,为这本就悲伤思念之词更添几分凄凉。只是这哀怨,怨的不是他的多情,而是她自己的无能。
词毕,季璋转而换上了嗤笑的语气,自嘲道:“正月二十在我屋里思念先夫人,后又带着朝云躲去公衙。我知你是不喜我的,你既如此煎熬,不妨趁现在咱俩还未相看生厌,给彼此留份体面,就此和离吧。”
眼下和离,她即使不离开密州,也有栖身之地。离了苏府,她还能去食肆,菜庄。
苏轼垂下眼眸却避而不答,一如他之前躲着她的态度,自顾自解释道:“季璋,我不是在躲你,我只是不该如何面对你。但得之与他娘子给了我提醒,我这才明白都是我的错。”
是他一次又一次不知分寸的逾矩行径,在无意识情况下多次纵容朝云对她的挑衅,这才逼走了她。
“季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季璋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只觉有些恍惚,仿佛他不是在向原身认错,而是在向她认错。
她别扭道:“···你还是叫我闰之吧。”
苏轼一顿,“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名字。”
一个表字,代表一段人生。他还以为她是有了新的人生领悟,这才会将食肆取名为季家,而非王家。
“那闰之,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这次换我来证明我的真心。”他又重复了一遍。
守孝三年,实非他所愿,她却实实在在付出了;如今换他来,未尝不可。
那话是对王闰之说的,季璋蓦然又感觉自己回到了旁观者的身份上。她回视,望向他真挚不似作假的眼神,倏然问道:“那朝云呢?”
苏轼收回了目光,沉吟道:“闰之,你要知道。我已到不惑之龄,而她才豆蔻年华···”
一道声音蓦然从外面响起,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朝云的身是娘子赎的,自然是娘子的人。”
还是一道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