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包厢里陷入了沉寂。
余夏铭不知道他们听完这番话会有什么感想,他也不想去琢磨。老实说,连他自己都心乱如麻。以前不是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吵过,但他总是顾及着他们的心情,没有哪次像刚才那样把话说得那么重,更别说向他们剖白自己的心迹。
而他今天特别听不来他们说这些话,一听就有股无名火直往上冲。只不过,这样不管不顾地向父母宣泄所有情绪,他也没有多痛快。
与父母的每次交流到最后都只能以争吵结束,这让他很难接受。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反思,都怪自己没做好,没能找到一个更和平的方式来跟父母沟通。明明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都能够保持稳定的情绪,向病人讲解病情的时候也有十足的耐心,可是跟父母交流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有情绪。
也许是因为他对父母还是有期待的,期待他们的认同,期待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不足,期待他们能够多听听他的声音,也期待他们能够有一次平等尊重的交流。
而这些期待,在听到刘琳再一次抱怨他的职业,在抱着生日当天要和父母好好吃顿饭的心态回了一趟家,却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被安排了一次相亲之后,就荡然无存了。长期积攒下来的情绪也终于像充气过度的气球一样炸开。
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不仅仅只是他的性取向,还有很多的别的。他想尽量在不影响自己原则的前提满足父母的要求,但这种体贴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父母不愿意让步,他也不愿意勉强自己,这就是个无解题。
这些年,他做出过抗争,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不少,起码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也能独立生活,该满足了。
他不该那么贪心的,又要自由,又要父母无条件的爱。
“打扰了,”服务员敲了门,进来询问,“请问需要我们把餐具撤走吗?”
在这里吃饭的人大多都有饭后喝茶闲聊的习惯,所以服务员视用餐情况来决定撤餐具的时机。她的出现,让僵持的气氛终于有所松动。
余夏铭说:“撤走吧,不用上茶了。”紧接着对他爸妈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联系吧。”
这家饭店就在他们家附近,他不用特意送他们回家,恐怕他们现在也不太想跟他共处一室。
余胜和刘琳都没作声。余夏铭直接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父母一直挺立的肩背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再无半分理直气壮的气势。他停顿了两秒,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从空调房走到室外,热浪扑面而来。正午的太阳将路边花圃里的植物暴晒得全都没了精神头,蔫了吧唧的支棱不起来。上车后摸到发烫的车座,余夏铭再一次后悔回来这一趟。
他是夏至出生的,所以父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意思是铭记他出生的那个夏天。
小时候第一次知道并且能够理解这个名字的由来时,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到了大半夜都还没睡着。满心欢喜地想,从电视剧里听来的那句“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原来是真的,我是在父母的满心期待下出生的,这个名字就是爸爸妈妈很爱我的证明。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忍不住怀疑,到底有什么好铭记的。是他们理解的爱和他理解的不一样吗?还是他一开始就想错了,根本就没那么多复杂的原因,为这个的名字赋予这样的美好寓意,说不定只是他们执行《完美父母的标准》里的一环罢了。
余夏铭的情绪在车内冷气的吹拂下逐渐平息,然而人倒霉的时候真的会一直倒霉。
他在小区外的便利店看到了一种叫椰子灰的雪糕,尽管包装上印着的深灰色的雪糕质地在他眼里属于离谱且令人毫无食欲的范畴,但他作为椰子十级爱好者,还是没忍住尝这个鲜。
咬下去的第一口,他就转身去了隔壁的水果店,让老板开了个椰子给他“漱口”。没想到随手挑出的一个就是变质的。老板的尴尬神色只维持了两秒就马上热情邀请他重新再选一个,他却不想再赌自己今天的运气,只挑选了等价的橘子带走。
刚到家,手都没来得及洗,余夏铭就接到了杨清越的电话。按下“接听”的下一秒,杨清越活力十足的声音就从手机里冲了出来:“铭哥!生日快乐!祝你早日升职加薪!”
“多谢了。”余夏铭没被他高涨的热情所感染,但声音里还是多了点温度。
“你今晚有空吗?喊上黄暄他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吧。”杨清越又解释,“我今天一整天都排满了课,其他人也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空。”
“时间不太合适,我晚上要值班。”
“啊……”杨清越拖长了尾音,似乎感到很遗憾,“那好吧,那下次有空再聚吧。”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生日不生日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大家聚一聚。虽说大家都在同一个城市,但也不是想见面就能见面的,平时大家都有事情忙,时间总合不上,到了谁生日的时候,大家都会自觉地抽出时间聚在一起庆祝,而杨清越向来是组局的人,自然也上心一些。
可夜班就是排到他了,他也没办法,只能保证:“到时候你组局,我一定到。”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开开心心的啊,拜拜。”
余夏铭挂断电话,紧接着手机就提醒他收到了红包,他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杨清越发的。他笑着回了个“谢谢老板”的表情。
再看别的未读消息,都是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他一一回复后,把手机放到一旁,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他想,其实今天也不全是坏事。
毕竟,朋友都惦记着自己。更何况,清晨还看了那么美的日出。